千金居的人居然找上门来了。君然走出厨房,到了前厅,取出一方白纱将自己面容遮掩住,将门打开后向那小厮投以抱歉一笑:“今日碰的不巧,昨日我与蜀逸轩的惜夏喝了些私酿,有些贪杯,便忘了今日还得给千金居焖上高汤,着实是我的不是,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便借用贵地,直接吊上高汤,倒也省些功夫。”
那小厮似乎有些为难,对着君然行了个礼,“姑娘说笑了,待我问问管事的,此事在下便也做不了主,但烦请姑娘随再下前往一趟千金居,也好做下打算。”
“此事本就是我的不对,的确应当走上一遭。”君然一笑,便随着小厮去了。
千金居的管家素日里便是给顶顶识时务的人,当下便客客气气的请君然去往千金居的厨房,还不忘恭维两句:“商姑娘说笑了,这海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商姑娘你只接了外订的单子,极少在主人家露面亲自下厨,要是千金局有这个荣幸,自然是却之不恭。”
到了厨房后,君然便着手再吊了一回高汤,待到流程只剩下炖煮时,也便是午时三刻了,刚想告辞时便被告知千金居的老板请君然上香间一聚。
说来千金居为何叫千金居,一共有三个意思:
其一便是此处消费极高,楼宇一共有七层,越上面的开销便越高,并且并不是光有钱便可入,还得有权,只不过千金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有人用超额的巨额金钱买入高层,便能获得一枚千金居的通行证,等同来说便是用金钱换取了一部分权力,于是有人便道如若想出名便来此散尽千金。
其二便是千金的居所,千金居中素来有才貌双全的娘子,这些娘子大多是东海中有名头的家族中的姑娘,千金居会邀请未曾成婚的少女免费居住在千金居中,俗称为千金藏娇女,为其提供展示才艺的雅台,四周用雾纱笼罩,若是这些娘子能登台进行弹奏,便是一次名声大躁的机会,故而东海女子谁人都想来此,只不过此种机会一年只有一次,一次不过三人。
其三便是千金居的每一处摆件,每一处地界,都价值不菲,更何况是千金居的奇珍,其喜爱用极其昂贵之物的精华炖煮极贱之物,或是将素日里的小吃用极好的食材进行制作,便是俗中大雅,与这“千金居”三字倒是十分相配。
千金居中并非全为纯金打造的遍目金灿灿,反而十分大气雅致。其参照从前的八卦阵图,楼旁连廊,廊后建上悬空的曲亭,主人用仙力将海水从高处倒灌,犹如银带。因为东海城中四周设置了结界,四周并无海水,而千金居将海水倒灌,便是极精细的活了。
君然踏上楼梯,台阶用的是海中暖玉,扶手却是西山凤凰木,入手光滑温凉,君然一层层向上,到了第四层时止步。
“商姑娘,请。”带路的侍女向君然行了一个礼便退下了。
虽说千金居一共有七层,但第四层便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第七层更是不曾听闻有人去过。
君然推开房门后身后的侍女便轻轻把门带上了,屋中空间较大,君然一眼便望见了一位少年,身着玄色长衣。发式是寻常男子的发式,长发如黑鸦一般,已经到了腰后,负在身后的手让人想起温玉的光泽。
男子转身,面上覆了一个乌金雕刻而成的鬼面具,遮住了半边面容,下半面容堪堪露出。他的下颚线顺畅优美,骨架清晰,嘴唇颜色如红透了的樱花,少了分粉色,多了一分深红,虽说身量未足,但比例极好,让人想起雪中的还在生长的劲松,刚劲有力,却又多了一分清浚
“你便是商姑娘吧。”男子的声音如雪松被风吹过后雪落下的声音,“不知姑娘可有意愿来千金居?我知晓高管家对你的高汤赞不绝口,并定了姑娘的手艺送来千金居。只是千金居素来讲究广纳贤士,便也不愿姑娘技艺流落在无法施展拳脚之地。”
“公子说笑了,在下的手艺如何在下心中自然有数,公子此番话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只是在下并非全然以庖厨为生之人,听闻千金居的厨娘日日有工作时间界限,在下可以将技艺为公子献上,只是要是日日在千金居,在下可能无法应邀。”君然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自己本就是偷跑出来的,怎么可能直接用这个身份直接在千金居做个厨子,只是来的少年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自己也未曾想到是此人来招揽自己。
“从前便听闻商姑娘年纪虽小却生了水晶似的心肝,如今一见,的确如此。”那少年唇上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忽然一阵怪风扬起,将君然面上的白纱便要掀开。
君然面色一顿,眼看白纱便要失去遮盖面容的功能,心中顿时想骂对面那个身姿俊朗的少年,在这哪有什么风,说时迟那时快,君然直接飞身上前想掀开少年的鬼面具,君然觉得自己的手速已然是极快了,却没想到那少年的手已然抓住了自己想掀开面具的手,两人距离近的君然可以看见那少年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里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却有一丝探究和玩味。
君然面色一凉,发现自己的面纱已然飘落,心中顿时生了几分恼意,便粲然笑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挑起那少年的下巴:“郎君的好生俊俏,比我颜色不知好上多少呢。”
君然心中想着东海有戒律不能随意杀生不能随意责打,既然拒绝了千金居老板的邀请,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这男娃娃看着俊秀,居然大胆到将自己的面纱用法术给掀开了,自己既然不能见他的真貌,便恶心恶心他,反正自己不吃亏。
那少年眼中谔然,身形一变离开了君然五步远。“商姑娘也是形容清秀自然,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办法,不如商姑娘在千金居做个挂牌厨娘,不限制姑娘的自由,只是每周需来千金居一次,厨子的月例为普通厨娘的四成,如何?”
君然看那少年依旧淡然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你看着像什么都没发生,我也当作没发生。
“公子盛情难却,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君然同样笑的落落大方,废话,千金居的月例高是众所周知的,一周一次,傻子才不来呢,只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管他呢,不就是做做饭吗。
君然签下合约后领了一块千金居的玉牌便离去了,心中还在哼哼这千金居果然财大气粗,玉牌的玉都是上好的暖玉。
在先前的那个房间中,有一男一女从房中的暗间中走出来,先前那少年已然不见,那男子身着一身靛蓝长袍,女子身着鹅黄宫服。“也不知道少主是怎么想的,一个厨子而已,还犯得着他亲自来问,没看见那女的那么无礼,少主还让她挂名。”那男子看起来年岁也不大,生的娃娃脸,看起来让人想揉搓一二,那女子开口:“行了,少主的事情自然有少主的考量,你废什么话,今日千金居的账目你对了没?”
那男子一听,瞬间焉了:“姐姐啊,我求你了,别追了,那玩意是真的烦人1
此时,千金居第七层中,那少年躺在一处木制摇椅上,喝着上好的酒酿,心中想到那个女子,什么考量,自己并未想到什么考量,只是她做出的东西让自己想到一个人罢了。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看着用仙法投射在海市上空的月亮,缓缓闭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