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掉化肥袋,闷着头甩掉鞋上的泥雪。
关上房门,才突然耍宝似的掀开棉大衣,露出怀里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挤眉弄眼道:“哈哈,你们猜这是什么?”
周全瞥了眼,没有应声。
他对患病早逝的母亲充满怜惜,对父亲的印象却很不好。
父亲出身农民,却从不喜欢庄稼地里的活,每季的收成都比别人差一大截。
急发财却不愿脚踏实地,总喜欢搞些歪门邪道。
前世,他出狱后给周全捅了无数篓子,以至于重生前还在替他擦屁股。
见儿子没有想像中的热情,周松林炫耀的心思顿时没了大半。
从塑料袋里拎出一只三四斤重,连着大片脸肉的猪耳朵,自顾窃喜道:“赶的早不如赶的巧,后半晌正好碰见你大伯回来,让咱也跟着混个肥年!”
“咱大哥回来啦?”
贺莲英眼睛一亮,语气中透着几分热切。
显然对丈夫那位在鹏城打工的亲大哥满怀期待。
周松林美滋滋的点点头。
将猪耳朵泡进水盆,擦了擦手,又从大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
“老大今年发了财,听说赚了五六千,正哟喝着让贺老六他们去家里喝酒呢,见我要借钱,二话没说就给我点了一千,还说什么时候还都行。只可惜镇上的肉摊都收了,我跑了好几家才买到这只猪耳朵。”
贺莲英接过钱,认认真真的数了几遍,终于长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这个年总算过踏实了!”
“哼,我早说那是自家亲兄弟,为两棵榆树你跟大嫂吵像什么话?看看,关键时候还是靠人家吧?”
“是是,都是我的错,明天我就找她赔不是,从今往后我把李兰香当菩萨供着!”
手里拿着温乎乎的钱,贺莲英满心的感激。
周松林自觉涨了脸面,扭头见周全盯着盆里的猪耳朵,不禁笑骂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看你那馋样,耳尖给老子留着下酒,剩下的想吃赶紧烧水去!”
周全苦苦一笑:“这也是你借钱买的吧?”
贺莲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松林却是一脸的无所谓:“这年头谁家不拉点饥荒?咱这会还算好的,早些年你爷爷临死的时候,想吃个饺子都找不来白面!”
说着,等不及周全动手,自己脱掉军棉大衣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看他没心没肺的哼起了花木兰选段,周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灶塘里的火很快又旺了起来。
没有调味料,周松林撒了一大把自家种的花椒,还颇为自得的吹嘘道:“饭店的大厨们整天都是瞎忙活,煮肉哪有那么麻烦,只要花椒管够就行!”
贺莲英埋怨他不会过日子,浪费了那么大块肥肉。
若能熬点油出来,平日也能沾点荦腥,炼过的油渣掺点萝卜,还可以做几盘过年待客用的硬菜。
两口子满脸笑容地相互数落着。
周全在旁边一阵心酸。
人穷不交三友,落难莫求三人。
以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果然。
锅里的肉刚溢出香味,房门就被重重推开——
穿着黑西装白球鞋,打着红领带梳着大背头的大伯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