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名灵坐下,李义用布条将她的伤口缠上,并叫了太医。</p>
烛火不知何时在打斗中光荣牺牲,此刻没有灯,他们坐在黑暗里,天地间湿漉漉的,唯有院子里的楼廊上两个孤零零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将残破的景象镀一层橘黄。</p>
张东领命去请太医了,张西则负责追捕黑衣人。</p>
水名灵因疼痛眉头紧皱,但一声不吭的要着牙关,缓慢道:“若是殿下在奴婢这里出了什么事,奴婢担待不起。”</p>
“你个大骗子,人精!说你关心本太子会少块肉吗?”李义将她的手臂再缠一圈,委屈的咕哝,“花点心思讨好本太子,这么难?骗本太子都不行?”</p>
“恩?”水名灵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将耳朵靠近他。</p>
因为夜深,她睡下了又起来,穿着颇为松散,头发随她侧身的动作倾垂而下,抚在李义的手上,凉凉的,滑滑的。</p>
李义抬头,看到她的明亮的杏眸之中似有星辰,浩渺宇宙藏在她平静的眼底,惑人,夺魄。</p>
怔愣片刻,他尴尬的用手把水名灵的发撩开,不耐烦道:“头发扫来扫去的,烦死了!”</p>
漆黑里,他的脸颊微红,英气勃发的少年也是最青涩的,最懵懂的。</p>
水名灵被“嫌弃”,坐直身子,懒怠理他。</p>
不一会儿,东宫四处都亮起了灯火,深沉的夜瞬时如同白昼。</p>
太子遇刺的消息果然传得很快,才半刻不到的功夫,大家都从熟睡中醒来,加入到追刺客的大军中。</p>
这样深的夜,才刚下完雨,凉飕飕的,突然叫人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p>
但事情的主角——水名灵和李义两个人却坐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看璀璨灯火,时不时聊一两句,等太医来。</p>
“诶,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归顺本太子?难道本太子不好么?”李义和她并肩坐在长凳上,一个高贵的太子,一个普通的宫女,竟说不出的和谐。</p>
提起这件事,他不大爽利,“你说说,本太子把你从湖里救起来,刚才那么危险还护着你,有这么个好主子,你为什么偏偏不肯从了本太子呢?”</p>
“是啊,太子殿下哪里都好,可奴婢不也救了您三次么?怎么说都是太子殿下欠奴婢一次!”水名灵看远处延绵的山峦,唇角微微翘起。</p>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只救了本太子两次!”他纠正。</p>
“怎么不是?甬道里奴婢救了您一次,手受伤,后来机关启动,您差点掉到陷阱,奴婢又救了您一次……”</p>
“是啊,两次!”李义打断她。</p>
“那方才呢?方才黑衣人直冲您面门,奴婢为了救您才受伤,证据还在这。”水名灵指了指自己的手臂,缠绕的布条已经被血水浸湿。</p>
“本太子……”李义看着她手上的伤口,拔高的音调又软下去,懊恼道:“本太子没打算让你受伤的,这是个意外。”</p>
水名灵看他一眼,突然觉得他不过也只是个少年,但身在皇家,太多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心底并不坏,只是任性了些。</p>
微微一笑,她看向李义,李义正好也在看她,彼此四目相对,他俊逸的脸更添几分红霞。</p>
莫名的,他开始心虚,不自然的清嗓子,“那个……你就算嘴上不承认,心里还是关心本太子的,不然你怎么肯为了本太子受伤?”</p>
怎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上了?</p>
水名灵难得一改往日少言,“奴婢是为了自己,殿下……”</p>
“本太子知道啦!知道啦!”李义再次听她这般说,突然不高兴的捂住她的嘴,“你个大骗子,骗术如此高明,就不知道再骗骗本太子,本太子可是储君,博取本太子信任,从本太子这里捞点好处不好吗?这都不会思考,还聪明呢?笨死了!”</p>
微弱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水名灵从他点漆一般的眸中察觉到了嫌弃的意味。</p>
所以才说,李家的人都有特色得很。哪有人上赶着找骗,还让别人从他那里捞好处的?这厮说她笨,真不知道笨的到底是哪个?</p>
水名灵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松散的衣裳,“殿下,您是不是缺心眼儿?”</p>
她说话时,张合的粉嫩唇瓣划过他温厚的掌心,痒痒的,酥酥的,似一根羽毛拨弄心尖尖儿。</p>
李义看着她洁净清冷的脸,竟有一种想打破她身上宁和气质的冲动,欲意在她身上掀起海浪滔天,搅乱她的孤清,让她整个人都属于他。</p>
可她太独立,太有自己的思考,这很愁人,也很吸引人。</p>
李义身为太子,头一回被人骂缺心眼儿,若是平日,早便将之大卸八块,但此刻,他面对她,古怪的哼一声,“不知道是谁缺心眼儿!”</p>
说完,小院前亮了一点灯火,两个人影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p>
待他们靠近,水名灵才看清是张东带着太医来了。</p>
二人先后走近院子,施礼后,太医略过明显伤得最重的水名灵,直接为李义看诊。</p>
李义不悦的瞪太医一眼,“没看到本太子的恩人受伤了吗?”</p>
他脾性果然变幻莫测,前一秒还好好的,现在又发火了。</p>
老太医被他吓得抖三抖,惶恐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老臣这就为姑娘看诊。”</p>
太医汲汲走到水名灵身边,替水名灵查看伤势,又把了脉,说她只受了外伤,其余并无大碍,然后替她包扎好伤口后开了一张药方子,李义又吩咐张东亲自盯着拿药、煎药。</p>
老太医和张东匆匆忙忙的来,旋即匆匆忙忙的走。</p>
水名灵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对李义道:“天将亮了,殿下快回去歇息罢,一会还要上早朝。”</p>
她说完往尚且完好的床榻走,李义看她脱鞋准备躺下,挑眉问,“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睡这儿?”</p>
屋里的东西七零八碎,完好的所剩无几,而且门窗悉数毁坏,四周毫无遮蔽,夜里湿气重,风大,还怎么能睡?</p>
水名灵不以为意的坐下,“只要有床便可,奴婢要求不高。”</p>
“你不怕那些黑衣人再回来?”</p>
“他们的目标是殿下,不是奴婢。况且此次打草惊蛇,宫内戒备更为森严,他们不会回来了。”</p>
在这方面上她却是头脑清晰,灵光得很。</p>
李义走到床前抓住她没有受伤的手,水名灵微凉的眼波飘向他,他道:“你是本太子看中的千里马,不准在这睡!”</p>
他生来就被冠定上了储君的重担,受万人追捧,在簇拥中锦衣玉食长大,脾气霸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