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纱禅衣是雕题人织的?”她张口结舌,“如何织成?”</p>
“水羊,海底的巨蚌。为免被潮汐卷走,水羊吐丝将自己牢牢黏在海底岩石之上。这种丝坚韧且轻薄如羽,柔滑延体,但极难采得。</p>
雕题人水性极佳,潜入海底三四百次,也不过可采得区区两百克的水羊丝。这些,只够织造不到四件素纱禅衣。”</p>
“这得值多少银两……”桐拂咂舌道。</p>
马车外雨势愈盛,他仿佛叹喟,“这般无价宝,自然令权贵趋之若鹜。雕题国几度远避海中,皆被寻得。青壮年被迫日日下海采丝,采不得者轻者鞭笞,重则处死。海下莫测重重,急流旋涡、猛鱼兽、毒海蛇……比之采珠人,更为凶险,多少人因此葬身海底,根本数不可数。”</p>
见她痴痴怔怔,他推了推她,“只能送你到此处,赶紧离开。今日所见,皆止于此。”</p>
桐拂起身,挑开帘前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何信我?”</p>
他将药方仔细折了收在袖中,也不瞧她,“但愿没信错了。”</p>
回到庐舍,桐拂只觉浑身力气都用尽了,脑子里时而是诏狱水牢,时而是瓦剌灰的身影,瞬息又见兮容隔着炉火的笑颜,紫竹院里的幢幢身影……</p>
有什么在面颊上轻轻拂过,很小心,却又似是不舍离开,顺着自己的眉眼描摹。沉沉睡意被挑开了缝隙,虽仍贪恋好眠,但也不恼人。她微微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忙将被衾拉起遮住了自己的脸。</p>
“就这么随随便便进来么……”她的声音闷在里头,仍留着残睡的唇齿不清。</p>
“那不能。”金幼孜认真道,“我是沐浴更衣、正经敲了门、在外头候了一刻,才右脚在前的迈进屋子来。该有的礼数,一样没少。你没听见,那怪不得我。”</p>
她将被衾拉下一些,露出眉眼,“究竟出了什么事?”</p>
他却举起手中之物,“你先说说,这两样,是什么?”</p>
桐拂一眼见那木簪和银垂饰,忙不迭又将自己裹了个严实。</p>
他也不再追问,自言自语道,“这银饰叫托海,是蒙古人将刀与火镰佩戴一处用的,意思是将暗夜劈开,带来光明,保护戴着它们的人。</p>
这木簪,倒无甚特别,看木质,像是樱木……”</p>
“木簪是刘莫邪的。”她何时已露出了脑袋,一骨碌坐起身,“是,我见到她了。”</p>
金幼孜的手颤了颤,“她人在诏狱里,你怎么见的?”瞧她欲言又止,他努力压着怒意,“你去了?你居然进了诏狱?先是金水桥,再是诏狱,那种地方你也敢去?”</p>
她颓然坐着,“你以为我想去,我不过是在会同桥上看了看,就莫名其妙进去了……莫邪她,她死了。”</p>
金幼孜沉默了许久,“这托海,是谁的?”</p>
“瓦剌灰,梅驸马的仆从。他给了我,说是和莫邪的簪子放在一处。”</p>
“瓦剌灰?”他的声调有些不同寻常。</p>
桐拂几乎立时察觉,“怎么?你也见着他了?”</p>
“今日右顺门,瓦剌灰在陛下面前跪请,欲亲自斩去赵曦、谭深二人手足,为驸马报仇……”</p>
“他如何进得宫中?”她只觉一片灰凉,“如此要求……”</p>
金幼孜将她扶了扶稳,“他非但入了宫、见到了陛下、列数赵谭二人罪行。且最终……”</p>
“最终什么?”桐拂觉得脑袋里突突跳得厉害。</p>
“陛下准了。眼下他应是背着赵谭二人的……去了梅驸马陵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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