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急着想见师父，但若是让大哥再穿着这又湿又滑的脏布鞋艰难的走回家，她实在于心不忍。</p>
张顺知道张柠昨天“见义勇为”赚了钱，张柠非拉着他，他推脱不得，只能由着她给自己挑鞋。</p>
买了鞋，她硬逼着张顺脱了布鞋，将运动鞋穿在脚上。</p>
俩人早上都没吃饭，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实在饿得慌。</p>
镇上为数不多的几家饭馆都没开门。</p>
平时他们在镇上吃饭，都是吃摊位上的凉粉面皮啥的，下馆子太费钱，一般都舍不得花钱进饭馆。</p>
张柠知道，镇上那唯一的一家炒菜馆肯定开着门，可张顺坚决不去破费。</p>
张顺固执的一定要将妹妹送到学校门口，才安心离开。临走前，张柠塞给他十块钱，让他买个饼子和水先充个饥。</p>
张顺从学校门口一过来，就脱了新运动鞋，又将那双沾满泥的布鞋穿上，提着新鞋步行回家。</p>
张柠将书包放到宿舍里，然后迫不及待的出了校门。</p>
师父的易容术炉火纯青，恐怕从他们家一出来，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p>
她找他肯定是不太现实，只能让他老人家主动找她。</p>
她这么在街上溜达，如果他回了镇上，定能引蛇出洞。</p>
磐石镇街道就这么大，不到二十分钟，就能从头逛到尾。</p>
刚下过雨的街道，比平时干净，镇上最高的楼层是三层楼。</p>
没有白花花亮眼的瓷砖，没有漂亮的招牌，看起来古老而破旧。</p>
街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影。</p>
张柠在空旷萧条的街道转悠着，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p>
她转到小卖部门口时，突然顿住脚步。</p>
与其这么忐忑的街上瞎溜达，不如给秦锋打个电话，打听一下京都那边的情况。</p>
如果叶白真将她的情况告诉了师父，秦锋没理由不知道。</p>
思及此，张柠进了小卖部。</p>
“长途八毛，短途五毛。”</p>
小卖部里的阿姨语气依旧冷漠，还在织着上周那件毛衣，只是上身已经织完，今天在织袖子。</p>
张柠拨通了秦锋的大哥大号码。</p>
很快，电话接通。</p>
“喂。”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进她的耳朵。</p>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口，“喂，秦先生，我是张柠。”</p>
“嗯，听出来了，今天周末，你在哪打的电话？”他语气柔和的问。</p>
张柠回道，“我在镇上，没打扰你吧？”</p>
“没。”</p>
他想说，他很高兴能接到她的电话。</p>
“那啥，秦先生我问你个事呗。”张柠斟酌着开口。</p>
“好。”</p>
“就是那个叶白……”</p>
秦锋坐在副驾驶，手上拿着转头厚的大哥大，听到女孩又提到了叶白的名字，剑眉微蹙。</p>
她打电话过来，又是因为叶白？</p>
他心底又升起一股酸酸的情绪。</p>
刚思量着她这次又想说关于叶白的什么，就听女孩狗腿般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叶白，他有没有在我师父面前告我的状呀？”她眉眼弯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p>
“告了。”秦锋毫不犹豫。</p>
张柠闻言眸子转动着，又开口问，“啊？那我师父他……他怎么说？有没有说找我算账啥的？”</p>
秦锋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提出的问题却咄咄逼人，“你确定，聂大师真的是你师父？”</p>
叶白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如果她真是聂如风的徒弟，聂如风不可能不认识她，又怎会让叶白画她的画像？</p>
他话音刚落，拿着电话的张柠，手莫名一抖。</p>
他这话什么意思？</p>
秦锋是在怀疑什么吗？</p>
“确……确定啊。”她眼珠子乱转着，强装镇定。</p>
秦锋声音依旧低沉，却也没瞒她，“叶白说，聂大师让他画了你的画像，然后聂大师拿着画像跑了。”</p>
他说完，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回答。</p>
张柠听到这个消息，脑袋轰一声，整个人惊呆在原地。</p>
师父竟让叶白画了她的画像？还拿着画像跑了？</p>
所以，那老头真的是师父无疑了。</p>
一路上，虽然怀疑，却也不敢肯定，只是抱着碰运气的态度追来。</p>
秦锋如此一说，绝对实锤了。</p>
张柠因为这个认知，脑子里绽放着灿烂的烟花一般，心情相当美丽。</p>
当然，内心再欢乐，也没忘和秦锋演戏，“啥？师父让叶白那货画我的画像？那小子画的像吗？别给我画丑了。”她语气漫不经心，完全出乎他的预料。</p>
听着她用那货，那小子称呼叶白，秦锋额头掉下三条黑线。</p>
小小年纪，要不要如此老气横秋？</p>
不过，她的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p>
“聂大师为何要让叶白画你的画像？你可知道？”秦锋深邃的眸子微眯着，满是探究之色。</p>
张柠随口胡诌，“肯定是他老人家想我了呗。”</p>
肯定了师父的身份，张柠迫不及待的想去街上蹲点找人，与秦锋也没啥可聊的，于是打算结束通话，“那啥，我先挂了啊。”</p>
“等等。”秦锋急忙出声，“先别挂。”</p>
“嗯？秦先生还有事吗？”她问。</p>
秦锋握着大哥大的手有点酸，换了个姿势，抿了抿唇，别扭的开口，“你就不问问我？”全程没有关心他一句，每次打电话都是因为叶白，叶白！</p>
张柠莫名听出了一股酸意，她心里还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没功夫多想，随口问道，“问你啥？”她还有十万火急的事，哪顾不上其他！</p>
秦锋绕了个大圈，“我之前与你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p>
她自然记着，不止记着，还很期待。期待见到他。</p>
“哦，我记着呢，我爸还说让我给你说好话，给他开后门，去工地干活呢，话说你啥时候来呀？”她敷衍性的急忙问道。</p>
“快了。”他望了眼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只要你开口，走前门后门都行。”</p>
“嗯？”这么撩？</p>
秦锋看了眼腕表，低沉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今晚几点上晚自习？”</p>
“八点。”张柠如实回道。</p>
秦锋薄唇轻启，“好。”</p>
“那我挂了啊。”张柠一边敷衍性的说着，眼神往小卖部外瞄着，生怕错过师父。</p>
“挂吧。”他点头。</p>
张柠好不容易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急吼吼的挂了电话，付了话费，跑出了小卖部。</p>
站在街边，她拍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快要从嗓子眼跳动出来的心脏。激动，喜悦，思念……</p>
各种情绪席卷而来。</p>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听到秦锋那句聂大师拿着你的画像跑了时。她内心还是翻滚着巨浪，到现在不能平静。</p>
真的是师父！</p>
他真的找来了！</p>
他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出好几个高度。</p>
在她毫无防备之下，来了个措手不及。</p>
她有想过，叶白回了京都，见到师父后给他学了她的事。他老人家也许会找来一探究竟。</p>
这也是她的目的。</p>
师父行踪不定，她找他根本不现实。</p>
这才放出这样一个风声，将他老人家引过来。</p>
但她真的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师父，居然会如此不拘一格，出场方式如此特别。</p>
她认识师父，是七八年以后的事，那个时候，他已经结束了满世界跑的生活，每天称职的在京都的医馆接诊，给他们几个徒弟传授医术。</p>
稳重又严肃。</p>
她是在那个时候，听师父和师兄何泽经常聊到以前师父游历时的各种趣事。</p>
好像何泽也是师父在游历途中认识的。觉得他是好苗子，便将他带回了京都。</p>
张柠看了眼手腕上的塑料电子表，此时已是中午时分。</p>
如果师父真到了镇上，他总得吃饭不是？</p>
街上冷清，没有饭馆开门。她转遍了整个镇子，都是店门禁闭。</p>
她又直直往下走，去往镇上那家唯一的炒菜馆碰碰运气。</p>
炒菜馆以前都是每天开门的，反正有集没集。生意都差不多，平时也没啥顾客。</p>
能吃的起炒菜的人，本就不多。</p>
张柠进去，炒菜馆里与街上一样冷清，没有一个顾客，老板坐在椅子上打着盹。</p>
张柠进去，找了个墙角位置坐下。</p>
听到有人拉椅子的声音，老板才从椅子上惊醒。</p>
他撑在桌上的脑袋猛的一磕，条件反射的喊道，“吃点啥？”</p>
张柠折腾到这个点，的确是饿了。</p>
大哥回家了，她一个人坐在炒菜馆下馆子，张柠内心有些小过意不去。</p>
但若是舍不得钱。不点菜，人家肯定不让她干坐着，她只能破费了两道菜，“来盘辣椒炒肉，凉拌黄瓜。”</p>
老板热情无比，“好勒。”</p>
大家都节省，点一个菜老板也不觉得奇怪。</p>
冲后厨喊了一声，“婆娘，来个辣椒炒肉，凉拌黄瓜。”</p>
张柠坐在墙角处的椅子上，静静地打算守株待兔。</p>
如今已经确定师父离开了京都，还拿着她的画像跑的。</p>
不是来找她还能干啥？</p>
她就不信，师父都找到了她，没搞清楚结果，会这么快离开。</p>
只要他在镇上，他就得吃饭。</p>
她待在镇上唯一开门的饭馆等待，几率会大大增加。</p>
张柠等啊等，等啊等。</p>
辣椒炒肉，凉拌黄瓜，外加一碗米饭，都被她吃的差不多了，炒菜馆里依旧没有一个客人进来。</p>
她吃完了饭，付了钱。等的百无聊赖。</p>
人迟迟不见身影，她难免焦躁不安，难道她计划要落空？</p>
张柠打算再去别处瞅瞅，万一他身上没带钱，不来饭馆，直接去乞讨呢？</p>
那老头，真是什么洋相都能出。</p>
张柠刚打算起身付款，就听饭馆老板朝门口喊了声，“大叔，吃点啥？”</p>
似乎是来了客人。</p>
“你这店里最好的菜给我上几道。”</p>
听到从门口处传来的声音，张柠掏钱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惊的僵住，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p>
饶是过去多年，从前世到今生，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张柠的心还是狠狠地颤动，泪水瞬间像决了堤一般，从眼框涌出。</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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