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大师靠近她,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p>
秦陌芫脸色渐渐的变白,即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惨白。</p>
无痕大师站起身,冷漠的看了眼,转身离开。</p>
冷风侵袭,吹散了她的墨发,碎发打在脸上,有些痒,有些痛。</p>
她忽然抬头,唇角勾着苍凉的笑意。</p>
又是如此吗?</p>
乌黑的残云渐渐散去,稀薄的月光再次映在葱郁的竹林里。</p>
秦陌芫蜷缩在一起,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p>
*</p>
白水寺的小僧们最近发现一个异常,秦家寨的土匪头子不闹事情了。</p>
经常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静静的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p>
这样也好,起码他们白水寺又恢复宁静了。</p>
浅浅的脚步声传来,肩上一重,转头,楚知儿笑意吟吟的看着她。</p>
“入冬了,别穿这么薄待在院子里,容易受凉。”</p>
秦陌芫眉心微拧,而后淡淡一笑,打趣道,“二小姐离我远一些,免得年大人又要吃醋伤人了。”</p>
楚知儿脸色一红,小脸上满是女儿家的娇羞,“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秦公子了。”</p>
秦陌芫淡笑,无畏的摆手,“无事,我也没受伤,倒是年大人,他现在身体如何了?”</p>
没过几日,他要带着楚知儿要回县衙,楚知儿打算在寺庙多待几日。</p>
年旻禾也并未强迫她,县衙事物繁多,他积累了许多,便早早回去处理。</p>
但是每天都会来一趟白水寺看看楚知儿再走。</p>
“秦施主,外面有人找你。”</p>
一个小和尚怯懦的声音响彻在院落外。</p>
秦陌芫转头看去,那小和尚明显忌惮她,交代完后撒丫子跑没影了。</p>
她撇嘴,自己现在在白水寺还真的是洪水猛兽了。</p>
楚知儿跟在她身侧,淡淡一笑,“我也无事,便和秦公子一同前去看看。”</p>
秦陌芫点头,拢紧身上的狐裘,拾步朝着寺庙外而去。</p>
今日的香客很少,但也结伴而行的有几人。</p>
寺庙外,只有一个妇人待在外面,低着头,两遍垂下的秀发遮挡了容颜。</p>
穿了一身棕红色的粗布衣裙,肩上背着包袱,头顶简单粗略的盘了一个木簪。</p>
秦陌芫踏出寺庙外,转身便看到这个夫人。</p>
不知为何,在看到她的身形时,一抹熟悉感滑至心头。</p>
“秦公子,可是这个女人找你?”</p>
似是楚知儿的声音惊扰了妇人,那女人转头,一张容颜顷刻间露了出来。</p>
熟悉的眉眼,清秀的红唇,竟然是她!</p>
第一次是在无痕大师画好的画像里见的。</p>
第二次是在客栈里无意中撞了下,那时她容颜脏污,却觉得很是熟悉。</p>
原来,竟是她。</p>
原主的母亲!</p>
妇人在见到她时,亦是脸色震惊,激动的眨着双眼。</p>
她两只手紧张的不知道怎么放,时不时的抚平褶皱的粗布衣裳。</p>
这期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秦陌芫脸上,人到中年,那双眸染上了太多的风霜,沧桑。</p>
但此刻,那双眸里盈满了激动,颤抖,还有久逢的泪水。</p>
“啊,啊——”</p>
女人张了张嘴,他们才发现,她竟然是个哑巴。</p>
她像是想说什么,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p>
最后,她直接扑上来,紧紧抱住秦陌芫,痛哭出声,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啊”的声音。</p>
心头深处猛地颤抖,像是有什么狠狠揪着,撕心裂肺的痛。</p>
不知为何,她双手下意识的抱住妇人,双眸亦是溢满了泪水。</p>
她想,这或许就是亲情的本能。</p>
她将头搁置在女人的肩膀上,在她耳边轻轻叫唤了一声,“娘?”</p>
妇人在听到那个字时,哭声更加痛苦,紧紧抱着她。</p>
她不知道在这个女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p>
楚知儿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凝眉看着两人之间微微有些相似的眉眼。</p>
原来秦公子之前也以为自己没有娘。</p>
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娘亲,多么幸福。</p>
她黯然垂眸,心里有些悲苍。</p>
*</p>
幽暗的房间,秦陌芫坐在软椅上,眉眼里皆是满足的笑意。</p>
妇人换了一身衣裙,洗漱了一番,姣好秀美的容颜展露出来,和她的眉眼很是相似。</p>
即便不相似,由心而发的亲情感也让她无法拒绝,无法不去相信。</p>
妇人激动的为她收拾着禅房,为她叠着衣裳。</p>
即便已经很干净了。</p>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秦陌芫身边,双手捧起她的脸,爱恋的轻抚着。</p>
略微粗糙的指腹略过她的眉眼,激动的泪水再次话落,嘴里时不时的发出呜咽的声音。</p>
秦陌芫心中一痛,猛地抱住妇人,将头埋在她怀里,沉重的喊道,“娘。”</p>
虽然她不知娘亲如何找到她的。</p>
虽然不知她遭遇了什么成了哑巴。</p>
似是想起什么,她抬起头,红着双眼问道,“娘,你知道是谁杀了父亲吗?”</p>
女人脸色骤然一变,原本慈爱的水眸瞬间变的凶狠,夹杂着浓浓的仇恨。</p>
秦陌芫心神一紧,娘果然知道!</p>
妇人松开她,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p>
她指着那四个字,眸底盛着浓郁的恨意,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仇恨的呜咽声。</p>
秦陌芫却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四字,失了神。</p>
怎么会是他。</p>
南戎宰相!</p>
那岂不是青锦誉的父亲吗。</p>
为何宰相要杀他的父亲?</p>
莫非是因为青锦誉来秦家寨做了土匪,宰相生气,杀了她的父亲?</p>
而这一切,青锦誉都不知情?</p>
心里的凉意止不住的延伸四肢百骸。</p>
当初在马车上,他曾说过一句话。</p>
“我知道你父亲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也知道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报不了仇,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p>
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是因为他无法杀自己的父亲吗?</p>
妇人眸光轻敛,将秦陌芫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似是在安慰。</p>
秦陌芫伸手抱住妇人的身子,痛哭出声,哽咽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禅房。</p>
“娘,我好累,真的好累。”</p>
天色渐晚,禅房内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p>
秦陌芫脸色一喜,走了进去,看着桌上的菜肴,止不住的咽了咽口水。</p>
妇人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桌前坐下。</p>
手里的哑语比划着,“娘知道你爱吃肉,偷偷下山给你买了点,在院子里开了个小灶做了些吃食。”</p>
秦陌芫眼眶一热,抱住妇人,“娘,谢谢你。”</p>
她吃着温热的白米饭,看着碗里的食物已经堆积成山。</p>
她笑眯眯摇头,“娘,不用了,我够了。”</p>
*</p>
天色已经入冬,眨眼间便过去了两个月,再有一个月便是三月之期。</p>
这位一个多月是秦陌芫最幸福的日子,从小到大她从未享受过母爱,也不知有母亲疼爱是什么滋味。</p>
原来,这么幸福。</p>
来到母亲房间,空无一人,榻上放着外袍。</p>
她捡起外袍搭在手臂上,出去寻找。</p>
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落在她身上,渐渐融化成了雪水。</p>
走出院落,四下寻找,却看到远处两道身影。</p>
女的依旧是棕色衣裳,梳着木簪,抬头,目光慈爱的看着对面之人。</p>
男的一袭银丝袈裟,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拿着包袱递给妇人。</p>
男人侧颜紧绷,薄唇紧抿,雪花飘落,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p>
即便隔的如此远,秦陌芫依旧听到了阡冶清冷的声音,“你走吧,离开凤城,离开北凉。”</p>
妇人眼眶温热,接过包袱,张了张嘴——</p>
“臭和尚,你凭什么赶走我娘?!”</p>
秦陌芫冲出去,将外袍披在妇人身上,迎着她泛着眼泪的水眸。</p>
双手裹住她冰凉的手,“没事了,有我在谁也不能赶你走。”</p>
她转身,冰冷的看着阡冶,讥讽冷笑,“白水寺容不下我娘,我将她送到秦家寨,你若再想赶走我娘,我与你势不两立!”</p>
阡冶敛眸,薄唇轻抿,没有言语。</p>
不知是雪天太冷,还是男人身上的气息骤然寒凉,秦陌芫只觉得寒从心起。</p>
她紧抿着唇,牵起妇人的手越过他离开,朝着白水寺外而去。</p>
刚迈出步伐,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清冷的嗓音在雪天里有些暗哑,“都留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