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你看老夫像那背信苟活之人么！”</p>
话音刚落，康履忽地将宝剑架在了颈间，紧接转身朝东南方向跪了下来，顿时泪水滚滚而下，“陛下，老奴没办好差事，有愧陛下嘱托”</p>
说罢，手腕在颈间猛地一旋，一道血线喷涌而出。</p>
“.”</p>
初夏夜，充斥着厮杀、兵刃交击的嘈杂背景音中，此一隅霎时安静。</p>
足有三四息的沉默后，祝德恩不知为何心生恼怒，欲要上前踹几脚，对尸体泄愤，却被解天禄出声喝止，“不可无礼！找口棺材，将人葬了.”</p>
戌时中。</p>
绵延三十里的江南大营，已成一片火海，处处皆是混乱。</p>
祝德恩想象中的江北楚军，却迟迟不到.</p>
作为今晚风暴的风暴眼，御营营地内更加不堪因涌进了更多军士，方才还并肩攻击御营的各部，此刻却为了抢夺甲胄等战利品，大打出手。</p>
不多时，原本尚算克制的打斗，就变成了杀红了眼的刀兵相向。</p>
祝德恩此刻才明白解天禄说的那句‘兵甲不是那般好占’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p>
禄字营众人轻装上阵，破坏了一段栅墙，从御营营地西侧脱离了这片是非地。</p>
可外间景象，同样不遑多让。</p>
江南大营七万人，去年随楚军北伐的只有两万人，今晚参与作乱的最多只几千。</p>
可黑灯瞎火之下，有人高喊‘楚军打来了’，有人惊慌大叫‘走水了’。</p>
混乱就像病毒一般急速蔓延，终是导致了最可怕的‘啸营’。</p>
到处都是多少不一的小股将士，从刚开始互相抢夺战利品、财货，发展到后来，开始趁黑偷袭。</p>
为了自保，直至发展为一旦撞上别部，不问缘由便是一番厮杀。</p>
禄字营因没有痴迷战利品，轻装抱团，原想远离混乱，却不料在御营东一里处，又偶遇一场混战。</p>
起初，情况不明，禄字营埋伏于路旁，没有参与这场突发战斗。</p>
直到一刻钟后，双方杀了个两败俱伤，胜利一方仅剩二十余人.这惨烈程度，却要比他们在战场杀敌时还要激烈。</p>
待这二十余人重新燃起火把，解天禄等人才借着火红看清楚，来人竟是天雄军、胜捷军指挥使孙渭、卢德臣，以及荆湖军督帅吴贡。</p>
解天禄赶忙带着属下前去汇合，惊魂未定的孙渭一见是本方下属，连忙道：“御营发生了何事！钦差如今在何处？”</p>
解天禄连忙禀道：“啸营了，钦差大人死于乱军之中。”</p>
一听这个，孙渭和卢德臣差点没背过气来.他们还指望着凭此向楚国争取投诚条件呢，如今钦差都死了，和大周再难有缓和余地，他们哪还有合适筹码？</p>
“肏他娘！谁杀了钦差！老子砍了他！”</p>
气急之下，卢德臣爆粗，可关于他的问题，禄字营却无一人回应。</p>
解天禄、祝德恩、庞秉中等人怎以眼神默默交流一番。</p>
还好，吴贡终于反应了过来，下意识道：“解营正，你不是被羁在御营内么？谁放你出来的！”</p>
孙、庞二人并不是傻，只是今晚原本想借着军士闹事，向钦差施压一番，看看能不能再从周国讹出点东西来。</p>
却万万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了眼下完全失控的地步，不免被怒火蒙蔽了心智。</p>
此时吴贡一句话，两人瞬间清醒.禄字营全员在此，解天禄重获自由，不是明摆着禄字营今晚玩了个大的么！</p>
“天禄兄弟，你身上伤势如何.”</p>
孙渭马上换了一副和蔼笑容，却已来不及了祝德恩似是怕夜长梦多，当即高喝道：“弟兄们！杀了他们，提头投大楚！”</p>
太尉家的公子都杀了，还逼死了钦差，那差这两个指挥使！</p>
仅剩的二十余残兵，哪里扛得住数百人围攻，只几十息，短促的战斗便迅速平息。</p>
孙渭被从马上拽下来、坠入乱刀之中时，只来及喊出最后一句，“我也能投奔大楚啊！莫杀”</p>
孙指挥使确实可以爱大楚，只是，他爱的有点晚了。</p>
方才，他那句说错的话，最多只是导火索。</p>
到了现下已不能回头的时候，少一位上官，他们这些低级军官的功劳便能多凸显一分。</p>
若明日投楚，皆由众上司主导，事后论赏，他们这些队将、什长之类的，能捞到个屁！</p>
此事，祝德恩最先意识到，但到了此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了</p>
投楚一事，他们和上官是竞争关系！</p>
不过，在解天禄的特意保护下，荆湖军督帅吴贡侥幸留得一名。</p>
被众人团团围在马上的吴贡，见解天禄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强作镇定道：“解营正，你想要本帅作甚？”</p>
“大帅！”</p>
解天禄单膝跪地抱拳道：“如今大营四处烽火，我等愿随大人速速平息内乱，减少袍泽死伤！”</p>
吴贡闻言，不由长出一口气，心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确实，如今整个大营已完全乱套，仅凭他一个小小营正，根本安抚不来。</p>
只有吴贡亲自出面，逐渐收拢溃军，才能稳住局面。</p>
“好！请解营正随本帅前往弹压乱兵。”</p>
吴贡客气道，但解天禄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只听他又道：“大帅，我禄字营数百弟兄，今晚已将脑袋系在了腰间，属下斗胆问一句，大帅可有活路指给我等？”</p>
吴贡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保证道：“解营正放心，明日天亮，本帅便渡江亲去江北！为我荆湖军七万将士寻条光明坦途！待本帅见了蒋督帅，一定将今晚之事如实报来，不会埋没了解营正众弟兄！”</p>
说了这句，吴贡不由心生几分苦涩.原本他可以更体面的投楚，并且，以他的身份，投楚首功怎也跑不了。</p>
如今狼狈不说，还会在楚皇心中落一个被逼无奈才转投大周的印象。</p>
今晚之事，看似偶发，实则却是必然。</p>
世道洪流，改朝换代，在利亦在势，大楚一统之势已成，在大势威压之下，才有各色人等的不同选择。</p>
五月十六，周国江南大营炸营。</p>
御营覆灭，钦差殒命。</p>
另有指挥使以下将官几乎全灭，仅督帅吴贡以身免。</p>
经一夜混乱，至凌晨卯时，吴贡收拢溃兵四万余，余者四散逃于乡野。</p>
清晨时分，已从不同渠道得到了消息的蒋怀熊，确定此事并非对方的苦肉计之后，才在天光大亮后，命女婿杨二郎为先锋，南渡过江.</p>
荆湖路大营，周国经营三年有余，就此轻松易手。</p>
江南大营是周国最后一部可称精锐之师，沿江诸军顿时陷入了恐慌。</p>
五月十九日，陈初同家人抵达蔡州，却未作停留，将家眷安顿在此后，急率彭二、周良部南下。</p>
同日，周国江南东路江宁知府桑延亭宣布投楚。</p>
五月二十一日，周国浙东路晋陵知府郑怀汉声明归楚。</p>
五月二十三日，福建路泉州、兴化军刊报易帜</p>
楚皇銮驾刚刚进抵淮南，周国已有十余州府变幻了城头皇旗。</p>
原本预计用三年时间将江南纳入大楚版图，却因一个小小营正，两国局势发展态势，瞬间推进到了一个疯狂加速的状态中(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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