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看似自嘲。</p>
实则更多的，是她对温嫔的揶揄。</p>
怀有身孕，金贵小心成这个样子，装给谁看呢？</p>
温嫔被挤兑几句，倒也没放在心上，柔声回应道：“嫔妾体弱，太医叮嘱要小心一些的。”</p>
“哼。”</p>
戚婕妤冷哼一声，不屑看温嫔一眼。</p>
这时候，张贵妃已经到了我的床榻跟前。</p>
太师椅早已摆好，张贵妃与淑妃落座后，我又让人端了凳子过来，放好软垫，让温嫔也能好好坐着。</p>
至于戚婕妤和玉嫔还有云才人嘛……</p>
寝殿就这么大，她们只好先站在张贵妃和淑妃后头，待会儿要坐，就得去一边的贵妃榻上坐着了。</p>
“还真是病了。”</p>
张贵妃漂亮的眸子扫过我的脸颊，有些戏谑，像是觉得我是个色厉内荏的，平时看着厉害，一病，就憔悴得跟个病秧子似的，不中用。</p>
我看她一眼，淡淡回应道：“人吃五谷杂粮，怎么都是会生病的。说来现在入秋了，天气也渐渐冷下来了。”</p>
“贵妃娘娘记得勤添衣物，尤其是早晚呢，更得当心才是。”</p>
“……”</p>
张贵妃也不回答，让巧芝送上礼物来，说道：“是本宫珍藏的人参，特意送给你补身子的。”</p>
“元妃好好收下吧，这副样子，怎么陪伴皇上？”</p>
这话，有嫌弃，有嫉妒，到底是这几日萧昱都会来我这儿看我，她都恨不得自己能小病一场，博取这样的同情了。</p>
眼看着张贵妃阴阳怪气，淑妃趁着张贵妃话音刚落，将话头接了过去，问道：“听说你前几日梦魇得厉害，这才病了。”</p>
“今个儿可好些了？还有做梦么？”</p>
淑妃正好问到点子上了。</p>
我立即露出害怕的神色来，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语带惊恐地说道：“淑妃姐姐，你是不知道，我梦见姜采女了。”</p>
话音一落，云才人吓得轻轻呼了一声。</p>
戚婕妤顿时瞪云才人一眼，鄙夷道：“你在这儿大呼小叫什么呢？险些吓着我了！”</p>
云才人当即低头，不敢再言语，也不再看我。</p>
“云才人胆子小，你又不是不晓得。”</p>
玉嫔在旁，不咸不淡回应了一句，我留意到玉嫔的目光一直看着我，她似乎也有几分害怕的，但好歹是忍住了。</p>
玉嫔出身高丽。</p>
中原的鬼神之说，他们也是有一些的，就是不晓得姜采女上吊自尽的事情要是在高丽，会是什么样的。</p>
不过我看玉嫔有些惶恐，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事。</p>
淑妃皱了皱眉。</p>
她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关切，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梦见她了？她自尽，是她自己想不开，你可别多心。”</p>
我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看看四周，再次压低了语气，努力营造出一种带着些许恐怖的气氛来。</p>
“我也不想多心！可淑妃姐姐你是不知道！前日我用晚膳，就看见外面有个红衣的影子飘了过去呢，把我给吓了一跳……”</p>
我显得心有余悸，道：“不仅仅是我，云珠也瞧见了。她当即跑出去看，可外面什么都没有！”</p>
“都说姜采女死的时候怨气很重，十分记恨害她的人。我自认没害过她，心里是坦荡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到我这儿来。”</p>
“那天晚上，我就梦见姜采女吊在房梁上，穿着红色的衣裳和鞋子。她分明都吊死了，长长的舌头耷拉了下来。”</p>
“可她还死死地盯着我，说是她有今日，都是被人害的呢，她要报仇！可我毫无法子，也不晓得害她的人是谁……”</p>
说到这儿，床榻不远处伺候茶水的桂嬷嬷忽然补充道：“那日，奴婢与娘娘出去摘花，还撞见了从假山后面飘出来的纸钱。”</p>
“莫非……”</p>
说到这里，她又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奴婢失言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皇上已经让魏公公查这件事了。”</p>
这事儿我从未外传。</p>
现在张贵妃和淑妃忽然听说，面色也有了些许变化。</p>
“纸钱？怎么回事？”</p>
淑妃连忙追问，而一向反对鬼神之说的张贵妃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噤声了，似乎也有些在意。</p>
闻言，我便说了那日发生的事情。</p>
“那是刚过她头七的那日，我本想摘桂花，谁知飞了许多纸钱来，我让桂嬷嬷去看，假山后却没有人。”</p>
我叹息，补充道：“便是从这以后，我就病了的。”</p>
“……”</p>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互相脸色都有些沉重，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p>
温嫔脸色也有些发白。</p>
她是有孕之人，要是遇上我这样的事情……她可不知道会怎么样！</p>
察觉出温嫔面色的变化，我心有不忍，对她道：“你有孕在身，又有皇上照拂，龙气加身，自然是百邪不侵的，不必担心。”</p>
温嫔听了，对我颔首，面色稍稍缓和，似乎是认同了，便也说道：“元妃姐姐也不必太过忧心。”</p>
“咱们光明磊落，心中坦荡，自然不怕。更何况，皇上也是担心你的。你有皇上护着，也会无事。”</p>
我颔首回应，又露出懒懒的神色来，看一眼那香炉，道：“闻安神香闻得久了，我也有些困了。”</p>
“本宫也乏了。”</p>
张贵妃冷着脸，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起身作势就准备走。</p>
她一要走，其余嫔妃们也跟着起来，淑妃担忧看我一眼，叮嘱道：“你切记，照顾好自己。”</p>
“明日得空我再来看你。你别想那么多，都是些以讹传讹的事情罢了。”</p>
“嗯。”我应了，看着张贵妃、戚婕妤几个即将走远的背影，忽然语气一扬，说道：“我自是不怕的。”</p>
“姜采女有今日，也不是我造成的。我想，她若是有什么冤屈，肯定最后还是会去找害她的人的！”</p>
“天理昭昭，谁能逃？”</p>
说完，我尤其仔细地看着张贵妃和戚婕妤的背影。</p>
可惜的是，她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已经离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p>
我也不失望。</p>
反正该说的、做的，都说了做了，只让这怀疑的种子在她们的心里生根发芽就足够了，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的！</p>
不多时，淑妃也离开了。</p>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那安神香，忽然回头对我说道：“既是用了安神香也做噩梦，不如先试试不用好了。”</p>
“有的时候过分依赖一个东西，反而不好呢。我就很喜欢苏合香，闻着清甜，人也觉得舒服些，就是太甜了。”</p>
“不过对你来说，甜些也好。毕竟喝着药么，苦得很。”</p>
说完，淑妃走了。</p>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头猛的一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