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并没有再靠近，而是停在了距离越野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扯着破铜锣一样的嗓子大喊道，“哪里来的客人？我们这里都是些将死不死的老头老太太，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们！如果要抢，我们这些老骨头死前也能啃掉你们一块肉！”</p>
望着不远处那个努力装出一副凶狠模样的老头，李寄秋不禁哑然失笑。连放狠话都只能找个背稍微不那么驼的人出来，看来这个村子里真的都是一群老东西了。</p>
老太太也听到了喊声，连忙牵着骆驼走到驾驶室旁澄清道，“小伙子，那是我们村里的人！他没有恶意的！让我跟他说！！”</p>
“老杨，你叫什么！是我！！”</p>
老头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了老太太的容貌，惊讶地回道，“你跑哪去了？大伙儿都以为你和骆驼被狼叼走了！！”</p>
“昨儿晚上骆驼跑了，我追了一宿！白天才抓住，得亏有这两个年轻人把我送回来，不然我就死球了！！”</p>
小骆驼仿佛听懂了老太太的话，仰起头喷了喷鼻子，似乎在为自己的“越狱”行为感到骄傲。</p>
见似乎没什么异常，老头刚刚硬装出来的凶狠模样瞬间荡然无存，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了过来。</p>
老太太刚准备迎上前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李寄秋说道，“小伙子，你俩先别急着走啊。最起码，得请你们吃顿饭！”</p>
说完，老太太便牵着骆驼，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去和老头汇合了。</p>
或许是为了让两个年轻人安心，老太太故意提高了嗓门，确保他们两人的对话能被李寄秋听到。</p>
“这两个年轻人特别好，要不是他俩，我今天晚上就死定了。”</p>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怂玩意儿这么小就会越狱了，不知道跟谁学的。等回去把腿捆上，看它还怎么跑。”</p>
“别说这个了。赶紧去弄点水，弄点吃的过来，请那俩年轻人吃顿饭。人家做好事不图回报，咱得知道感恩。”</p>
“咋不让人家进村呢？到村里歇歇脚呗。”</p>
老太太伸手锤了下老头，顺势将拴着骆驼的绳子递给他，“你怕人家，人家还怕你呢！少说废话，赶紧的。”</p>
“两位，可别急着走啊！马上就给你们准备热乎饭吃！”冲着李寄秋和玲云筱喊完，老太太一瘸一拐地走向村子，在其他老人的搀扶下进了村。</p>
“……你怎么看？要不要直接离开？如果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在她们两人一起忙活骆驼的时候，李寄秋一直在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危险。</p>
现在轮到玲云筱犹豫了，“我觉得……这个村子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村里人也的确都是老人。而且，我是有点想吃一顿热乎的饭……”</p>
李寄秋打趣道，“不怕被下毒吗？你应该知道，有些毒药即便是经过高温加热也不会失效吧？”</p>
玲云筱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那就……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吧？如果是那种容易被下毒的食物，我们就别吃了。”</p>
“真馋。”李寄秋无奈地笑了笑，顺手摸摸玲云筱的头。虽然说别人搀，但他自己也闻到了从村子里隐约飘来的香味，似乎是烤饼子之类的食物，嘴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口水。</p>
“那就暂且看一看吧，看看这群老人家想怎么招待我们。”</p>
随着夕阳缓缓下沉，天边渐渐展开一幅绚丽的橘红色绸缎，将广袤无垠的丹霞地貌笼罩在梦幻般的光辉之中。在残阳的勾勒下，岩石的色彩层次愈发丰富，从深红渐变到橙黄，再柔和地过渡到浅紫，如同调色板上的斑斓色彩，被大自然巧妙地挥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p>
李寄秋凝视着在阳光下五彩变换的山体，不禁由衷地赞叹道，“丹霞地貌原来真挺漂亮的，我以前一直认为，那些带点红色的石头山能有什么好看的？现在看来，是我太片面了。”</p>
玲云筱则眨眨眼问道，“什么是丹霞地貌？”</p>
“......就是，就是面前这片山啊！这种带着些红色的石头山，在夕阳时尤其好看，听说雨后更漂亮......你们是怎么称呼的？”</p>
“哦，你是说红层地貌啊。”</p>
李寄秋对这个名称感到有些无语，“红层……八千万年后的新人类取名还真是直白啊。”</p>
“丹霞地貌这个名字的由来是什么？”玲云筱好奇地问道，“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和什么诗句或者典故有关吧？”</p>
“当然。”李寄秋颇为自豪地解释道，“‘丹霞’这两个字是用来形容黄昏彩霞的，出自一句诗：‘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p>
玲云筱默默地念了两遍诗句，不由得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很贴切。八千万年前的人类文化水平真高，不像现在，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p>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从村子里呼啦啦地涌出了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抬着锅碗瓢盆等各种炊具，还有人牵着两峰骆驼，骆驼背上驮着大捆大捆的木柴和一只已经杀好的小羊。</p>
老人们来到距离越野车大约二十米远的空地上，熟练地架起锅灶，点燃木柴，将玉米和已经分解好的小羊羔放入锅中。不一会儿，诱人的肉香便飘散开来，钻进了两人的鼻孔里。</p>
村民们自顾自地在那边忙碌着，很有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过来打扰李寄秋和玲云筱。</p>
又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已经换上新衣服的老太太过来招呼两人去吃饭。</p>
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露天厨房被照得亮如白昼。做完晚饭的老人们拘谨地站在一旁，没有一个人先动筷子。</p>
李寄秋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自己跟随着老太太走到了锅边。而玲云筱则留在原地，警惕着四周的动静。</p>
“奶奶，您们先吃吧。忙了一整晚，大家肯定都饿坏了。”李寄秋先是仔细地观察了汤锅、盛汤的木勺以及一旁的碗筷，随后谦逊地说道，“我们都是晚辈，怎么好意思在这么多长辈面前抢先吃呢。”</p>
“行，没问题。”老太太无奈地会心一笑，率先盛了一碗汤，毫不客气地大口吃喝起来，边吃边招呼其他村民也开吃。</p>
村民们都明白李寄秋如此“谦让”的真正原因，但也没有太过在意，纷纷各自盛了羊汤，蹲在一旁吃了起来。</p>
李寄秋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老人们盛汤吃饭的每一个细微动作。</p>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神经质，但曾经险些被食人族吃掉的经历，让他对这种突然出现的小村子都产生了心理阴影。谨慎一些，终归是好事。</p>
为了煮这一锅汤，老人们似乎早就饥肠辘辘了，很不客气地每人至少吃了两碗，搞得老太太脸上都有点挂不住，“行了行了，给咱们客人留点！到底是请谁吃饭呢？一个个跟没吃过肉一样......”</p>
训斥完村民后，老太太陪着笑递给李寄秋两只碗和木勺说道，“咱们这儿条件有限，可能不太干净。你们年轻人讲究卫生，拿去擦一擦，然后自己盛汤吧。”</p>
李寄秋很清楚对方的用意，接过碗转手递给身后的玲云筱，让她回车里用经过简单过滤的水将碗和勺子仔细冲洗了一遍。而自己则继续待在这里盯着那锅羊汤。</p>
等碗和勺子都洗干净后，李寄秋率先尝了一碗汤，确认无误后，又等了十几分钟才让玲云筱也喝。</p>
新鲜的羊肉确实美味至极，虽然老人们只是简单地加了些盐来调味，但羊肉吃起来软烂鲜香，丝毫没有膻味。在不知不觉中，李寄秋和玲云筱都已经各自吃了三碗。</p>
热腾腾的羊汤下肚，温暖的感觉顺着血管从胃部蔓延至全身，让零下十几度的夜晚似乎也没那么寒冷了。</p>
村民们确实没有恶意，李寄秋的警惕性也稍微放松了一些。</p>
看着收拾东西返回村里的老人们，玲云筱好奇地问道，“奶奶，为什么这个村子里全都是老年人呢？年轻人都去哪儿了？”</p>
“都走了，去内地，去南边了。”老太太轻描淡写地说，“这边日子不好过，太辛苦了。雾灾前这里就不是啥好地方，灾后更艰难。但凡还能走得动的，都离开这儿了。”</p>
“……所以村里都是留下的老人家？可我看您们腿脚挺利索的，应该也能跟着一起走吧？”玲云筱还是有些不解，“比如说您，如果让我在沙漠里追一晚上骆驼，我肯定做不到。”</p>
在摇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下，老太太沧桑的面庞被染上了一层橙黄色，她那饱经风霜的浑浊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是一种交织着回忆、释然以及淡淡哀愁的神情。</p>
“我们这些糟老头子糟老太太，就不要再给年轻人添麻烦了。反正也走不动，留在这里挺好。”老太太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苦笑，“人老了，胃口也会变小。村里的年轻人都离开后，反而觉得各种资源都够用了。”</p>
玲云筱和李寄秋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老太太的话语中听出了言外之意。</p>
村子里的老人家，实际上都是被子孙们抛弃在这里的。为了追求相对更好的生活条件，年轻人选择逃离这片荒芜的沙漠戈壁。从柱州省到内地，再到南方的路途太过遥远且艰难，老人们必然会成为累赘。</p>
所以，这些老人都是自愿或者被自愿留下的。</p>
“我们可以种红薯、玉米，能养一小群羊，甚至可以养骆驼。骆驼能产奶，还能帮我们搬重物。”老太太淡淡地说道，“跟灾前比起来，除了没电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p>
李寄秋当然明白老太太是将沙漠中艰难的生活极度简化了，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些被亲生子女抛弃的老人，只能感叹一句，“活着真难啊。”</p>
“这年头，哪里都不好过。”老太太拨了拨火堆，让火苗燃烧得更加旺盛，笑呵呵地说道，“向骆驼学习嘛，不管在哪儿都能活。”</p>
(/74949/74949160/10100751.html)</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