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怀里的母亲渐渐消散了,他垂下手臂,看着周遭的一切都汇入虚无,才惊觉这两三个月过得有多真实。未尘是否等了他很久?这个阵法竟然用这么长的时间来铺垫,只为考验求剑者的品性,也真是令人唏嘘。</p>
他站在原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有人在他的心里一点一点抽走血肉,又痛又空。剑冢给他造了场美梦,他却当真了,果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只把梦当做恩赐吧,让他还能再见一见娘亲,甚至与她再生活许久。</p>
他该知足了。</p>
等所有所有都消散以后,陈扬下意识遮了遮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沙丘内部——一座古老而又诡秘的神殿。在寸草不生的古战场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巨大藤蔓,大殿中央有一口汩汩流淌的清泉,泉水湛蓝澄澈,连空气里弥漫的水汽都清新甘甜。</p>
陈扬绕着这口泉走了两圈,打量着神殿,结果附着在墙壁上的藤蔓却突然张牙舞爪地伸了过来,打了陈扬一个措手不及。藤蔓强势地缠住了他,但力道很温柔,把他半推半拉地压进了泉水之中。</p>
奇怪的是,这水也不湿衣裳,不寒不凉,不剥夺你的呼吸,只轻柔地包裹住你,引你往更深的地方去。终于,藤蔓把陈扬送到了泉底,而后功成身退,抽出了泉水中。</p>
这里才是真正的剑冢啊……</p>
泉底是一面不大不宽的铁地,铁地中斜插着无数柄锈蚀斑驳的剑,看起来一点都不神武,反而苍老破旧。他试着控制身体的平衡,慢慢悠悠地在水中沉浮,忽地伸手握住一把剑的剑柄,却如何使劲都抽不出来。陈扬只好一把一把地试过去,终于抽出了一把十分称手又合他眼缘的剑。</p>
他一只手握住剑,奋力踩水往上游,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藤蔓只管挖不管埋啊!</p>
不知游了多久,终于有几束光透了过来,陈扬兴奋地猛地一蹬扒在了岸边,而后两手一撑上了岸。啊!光!米……明?欸?</p>
只见他还在岸上歇息,有个脑袋就凑在了他跟前挡住了他眼前的光线。陈扬吓得差点又一咕咚栽回泉里。</p>
“你谁?”</p>
陈扬拍拍手站起身来,顺手抱住自己新得的剑,警惕地打量对方。</p>
“我叫燕长生。”</p>
那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自己也抱着一柄剑,长得那是肤白赛雪,五官精致,身姿纤长优雅。他不像这个时期人憎狗厌的叛逆娃,晒得黢黑田间地头满山遍野地跑耍,反而小小年纪就端的一副高贵矜持傲气样,眉眼间总含着一股凉薄。</p>
“你刚刚凑那么近干什么?”</p>
“看你的剑。刚从泉底抽的吧?是不是初见时还锈迹斑斑?你现在再看?我的剑也是从水里捞的,一出水那些痕迹就消失了。”</p>
陈扬惊奇地拔剑出鞘,发现方才还爬满青苔和红锈的剑身此时已然锃亮如新,冷光乍现,看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再拔出一截,才窥见宝剑全貌:剑柄包着皮革,貌不惊人,握起来相当舒适。</p>
他欣喜地掂量两下,收获了一个嫌弃的眼神,不过陈扬在兴头上也懒得跟他计较。</p>
“燕长生,给我看看你的剑呗!”</p>
燕长生看起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剑递给他。陈扬拔开细细端详了一番,发现这武器也随主人,设计精巧,白玉裹身。他还剑时,看了几眼燕长生的侧颜,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燕长生接剑时,也同时掀开眼皮上下扫了他几眼。</p>
“你就是……”</p>
“那个跟我一起入沙丘的少年!”</p>
“难怪呢,我在幻境中耽搁了两三个月,也不太记得了。”</p>
“我们一起出去吧。师尊也等我很久了。”陈扬得了剑欢喜的很,主动邀请道。</p>
“你师尊?是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p>
“嘴巴还挺甜嘛。错不了,那应该是了。你呢?你跟谁一块来的?”</p>
二人并肩往门口走去,光线越来越明亮。</p>
“我自己来的。”</p>
“啊?那你师承何处?”</p>
燕长生似是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敷衍道:“我无师自通,自成一派。”</p>
陈扬不当真地笑了两声:“这么厉害?”</p>
来不及等燕长生做出什么反应,二人已经到门口了。陈扬当即跳了起来,撂下一句:“我先走一步,江湖有缘再聚!”便飞快地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下挤出人群去找自己师尊了。陈扬的目光在茫茫大漠上逡巡了一圈,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了一抹艳红上。</p>
那是……蘑菇?</p>
走进了看,才知道那红色的大“蘑菇”其实是一把大红伞,洒下一片宽阔的阴凉。而透着凉爽的深色阴凉下,未尘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支着脑袋小憩。那翠绿的藤椅旁更是摆了一张小几,几案上还有一堆瓜子皮和一杯饮了一半的茶水。……你度假来了?还有这配色,大红配大绿,实在是……不敢恭维。</p>
“未尘!醒一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