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起身，笑着走下堂来，先背着手把每个官僚都看了一遍后。</p>
最后走到高明处道：“张叔夜说你有干劲、有才能，杀伐决断雷厉风行，稍加磨砺后将来可堪大用？”</p>
全体官僚神色古怪了起来！</p>
关键是张叔夜不是个会拍高俅马屁的人，所以老张的评语，现在就是个谜样的事件了，实在也不知道老张和这纨绔子弟有什么勾当。</p>
接着，梁中书笑道：“本司倒是觉着张叔夜性格激进不够沉稳，评价过头了些。但你小高是个不折不扣的福将，是祥瑞，这是差不离的。孟州两大案速破，都离不开你的福泽之气。”</p>
“……”</p>
高明继续不言不语。</p>
最后。</p>
梁中书转身坐上高堂道：“既是福将，说不得此番我大名府也要沾沾乃之福气，本司任命高明为此案缉捕都督，缉捕过程便宜行事临机专断。”</p>
这是北京留守司升堂，即使可以拒绝但也很不妥。</p>
因为在这种根本不是论事，只是仪式感和表态的务虚会议，一但拒绝虽不是罪过，政治声望也就没了。</p>
如果接受这“负责行动”的专案组第一副组长任命，一但破案，则等于强化荡寇大魔王的人设。</p>
额，当时张叔夜的评语的确是夸张了些。</p>
相反高明更喜欢老梁这种“务虚”的评语：祥瑞、福将。</p>
有道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在皇帝那里，可不一定算什么好评语。</p>
这事在当时来说可是很为难高俅的，东京来的家书说了，当时是高俅进了好多的谗言。</p>
最后才让皇帝相信：小高除了忠勇外只是个少不更事、一心为皇家办事的纨绔子弟，满身缺点，总体就是个有点福气、误打误撞就立功了的少年。乃是奸贼张叔夜好大喜功、胡说八道云云。</p>
“……”</p>
听说当时乐得皇帝当庭哈哈大笑，说高俅忠勇是忠勇就是太严厉、对儿子管教过度、要求过高了。</p>
与之对应的，乃是张康国在内的宰相们集体性失声。</p>
因为大家真的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既然高俅在那贼喊捉贼、又提前让皇帝接受了小高就是个满身缺点的二世祖，除了有点运气和忠心之外一无是处。</p>
张康国也就知道了，高明那龟儿子当众把张云熙打得屁滚尿流的事，没处说理了。</p>
从人之常情出发，一但皇帝接受了高俅的说辞，就相当于有了“疫苗抗体”，即使知道了高明殴打宰相儿子的疯狂作为，皇帝也会觉得“那只是有点调皮”，完全符合高俅实事求是陈述的人设。</p>
高俅老爹于家书中描述的那一群混账现形记不是重点。</p>
关键在于，现在人家老梁真是给足了面子，给了祥瑞评语。那么对于当朝最迷信的道君皇帝赵佶来说，这其实就是皇帝最喜欢的评语。</p>
所以小高衙内也乐于接受，大喜躬身道：“留守相公宽心，下官必定在规定时限内，协助裴如是大人，把丧心病狂的凶徒缉拿归案。”</p>
“好。”</p>
老梁哈哈大笑，心情大好。关键是老梁真的觉得这小子是个福将，如果他真的愿意出马，应该能快速缉拿到凶徒。</p>
“……”</p>
裴如是有些尴尬的扭头看着自己的这个狗头副手，也不知道往后命运几何了。</p>
现在，裴如是唯一能祈求的只是：希望张叔夜对他的评语是半真半假的。</p>
接下来在退堂之前。</p>
高明又道：“报留守相公，皆因做下大案的两贼阴险狡诈，武艺高强，为稳妥计，下官需要从大名府牢城提出两人，跟随戴罪立功？”</p>
“这……”</p>
梁中书却是捻着胡须，有点着难了起来。</p>
老梁知道他要的乃是杨志和林冲。这两个坐牢的贼配军早就堂而皇之离开监狱、跟着这二世祖在街上招摇过市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p>
虽说大宋的基层向来如此，属于是灰色地带，不出事的话也没人追责。</p>
但现在小高于升堂时候让梁中书表态，这等于“假释”这两罪人、正式被拥有司法大权的梁中书批准了。</p>
那么如果外出缉捕凶徒过程中，一但生出事来，自然也就不再是“基层混乱”的锅，而就是梁中书的直接责任。</p>
所以老梁正在迟疑。</p>
但这事高明有自己的苦衷，原本不想这么当面将军的。</p>
无奈的在于，林冲和杨志要想通过正常程序戴罪立功，这事还真的只有梁中书有权利拍板。</p>
否则虽说有“现管”帮忙，杨志林冲随时可离开监狱，但这种潜规则就意味着，最后不能把他们的名字用于报功减刑。</p>
想了想。</p>
对梁中书的级别而言，身在这位置最大的过失是维护不了体制和官心凝聚力，并非是批准杨志林冲戴罪立功万一出事所产生的后果。</p>
于是，梁中书疑人不用疑人不用的姿态道：“准了，关于林冲杨志戴罪立功事宜，责成相关参军办理，不要以任何理由拖延，当务之急是各司务配合，最快把凶徒缉拿归案！”</p>
为此高明松了一口气。</p>
这事换成一般官僚的话，真就十个有八个会否决。</p>
无他，事不关己，都不想担责任。</p>
但是根据高明对梁中书的分析，是大概率答应的。</p>
否则也就不符合他看到杨志有才能后，便拍板委任杨志负责押运生辰纲的人设了。</p>
从这里看老梁倒也算有魄力敢拍板的封疆大吏。</p>
关于杨志的才能其实老梁也没判断错。黄泥岗出事之前，杨志基本也做到了谨慎的人能做的一切，该提醒的地方也都不含糊。</p>
唯独就是限于时代、限于认知，梁中书在任命人事上失误了。</p>
如果把杨志任命成副手，那押运生辰纲的差事就大概率成功了。</p>
可惜老梁过于激进，把前天还在坐牢的人任命成主将，那么完全可以想见：原本的家将有多少情绪了。</p>
这和后世的公司老板，放着业务熟人脉熟的老人不用，却空降个业务不懂、人事也不熟的部门主管来。</p>
如果是常态便也罢了，相互斗智斗勇、主管命令不出办公桌、属下出工不出力，如此对抗着磨合个几月，也就影响点效率，最后多半也能各自退一步、对付着一起领老板的工资皆大欢喜。</p>
但如果这种将不知兵、兵不服将的情况发生于一个大项目或大战役前，那是肯定要出事的。</p>
其实在宋代来说，同样的错误，还发生在了那个罕见的明君仁宗皇帝身上，他启用并任命狄青的事件，就和老梁启用杨志如出一辙。</p>
基本都是直接从戴罪之身委以重任的。</p>
这种想当然的做法，对士气的影响肯定不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