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p>
东佳书院在北宋素有有天下第一书院之称，号称当世书帖储量第一。于是这文学圣地，几乎吸引了所有的江南名士都来瞻仰。</p>
最早以前，书院乃是当地大族陈家的家族私塾，后面规模越来越大，藏书、师资越来越雄厚，到了真正属于读书人的时代——北宋，除了是东佳书院顶峰，也是陈氏家族的顶峰。</p>
陈家男丁3700余，田庄300余处，算是北宋时代封建家族的巅峰样板。</p>
影响力曾大到仁宗皇帝都要纠集文彦博包拯等名臣，想办法压制陈家以及东佳书院影响力。</p>
话说眼下各地越来越乱，盗贼频现，占山为王者比以前只增不减。</p>
前有权相蔡京的大十钱恶政影响，现今又官军剿匪不力，致使各处土匪外出抢掠，官道通商成了难题。</p>
“商道不通，则物资不通，物资不通，则物价高起，最终苦的还是百姓。”</p>
围绕这论题，名士云集的东佳书院最近讨论最为激烈。</p>
第五书堂。</p>
着男装的张小娘子双手拢于大袖，跪坐于堂上，听着堂下众学子议论。</p>
尽管她刻意套着宽松的文士儒衫，但仍旧能感觉到她体态之飞扬，五官虽不是那种极致无暇的类别，但配合浑身上下携带的墨水气息，以及那艳丽到极致的脸颊，可谓别有一番风情。</p>
听来听去，真正亮眼的观点其实没有。就此一来，张小娘子不再听这些“书生之见”，只将其当背景音，扭头看着窗外。</p>
眼见这天气说变就变，下起了雨，听着屋檐滴水，看着远处楼宇亭台，潇潇细雨中撑着油伞的都蚕院妇女们路过，或讨论着建云庄新到的布，或抱怨这雨打湿了新衣。</p>
其实这些琐碎，才属于张小娘子心里的宁静。</p>
今日听这第五书堂里学子们的讨论，亦让学富五车的张小娘子想到了父亲张叔夜执政的孟州模式。</p>
在当时，那看似不该打也不能打的二龙山，在小高衙内冲冠一怒下出兵剿了。</p>
那之后，附近地区还真就商道通顺了，父亲来信说，现在的孟州虽到处是工地，到处是尘土飞扬和烟雾，没了山明水秀的环境，遭遇了游学读书人们的唾弃。</p>
但是改变真的太大了！</p>
家书里，父亲张叔夜亲口说，身为父母官，看着原本吃不上饭、抬着个空碗在街上游离的小姑娘小男孩们现在碗里吃食多了，这是最欣慰的一件事。</p>
原因无他，小高衙内后续也源源不断的投入巨量钱财在开发区。</p>
到底开发出个什么来，暂时张叔夜也不知道，但他们就是聘请了大量的工人在建设，并且足额发了工资。</p>
有了工资的人们，就想着给自家闺女儿子买点吃食，买点玩物。于是有手艺的就去制作玩物，有心思的就去制作零食。</p>
总之就是一个环节对，就全部都活了过来。但张叔夜也没弄懂到底是哪对了？</p>
反正现在张叔夜只知道结果：孟州这次半年运上去的财税，吓晕了转运使大人，已经派人下来调研。</p>
这个人啊，读万卷书真不如行万里路。</p>
张小娘子就因亲眼见过了孟州的情况，亲身跟着小高衙内出兵二龙山，又在身边领略过许多小高衙内的神奇思路。</p>
现在眼界自是不同。</p>
于是在这名士云集的东佳书院里，张小娘子竟是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总之就是，但凡听到学子名士们的论调，都觉得太小儿科了，甚至都懒得反驳的心思。</p>
张纪然觉得这可坏了，像是受到了那小魔头的全方位影响，自己算是彻底从读书人群体中堕落了。</p>
只不过说当年出身这书院，且宏愿过将来要在这教书，作为偿还。</p>
那么现在也就只有耐着性子，忍受着到处是“白痴”的心态，尝试着把学自小高衙内的一些离经叛道的思路教给有缘人吧。</p>
小高衙内曾经说过这些乃是所谓的屠龙秘技——从天而降的降龙掌法。</p>
那离经叛道的小魔头还说了，既然是降龙秘技，就不该藏在屠龙刀中，应该广泛教给天下愿意学的人。</p>
当时他这“万人敌”理论，十足惊到了张纪然。</p>
“整个书院，还是纪然堂中最热闹，老夫闲来无事，也来听听。”</p>
洪亮的声音中，一邋遢老头走了进来。</p>
张纪?赶紧起身见礼：“见过陈师。”</p>
学子们不论是谁，也都纷纷起身见礼：“拜见陈主事。”</p>
这老头、即是名震天下的东佳书院上任主事，亦是当朝最大封建家族陈家的现任主事、老太公陈先之。</p>
“孙，陈肃，拜见太公。”</p>
英俊潇洒的学子陈肃是陈家嫡系子弟，单独拜见时神态显得极为得意。还又偷瞧了堂上的先生张纪然一眼。</p>
“坐，都坐下。”</p>
陈先之抬了抬手，先坐了下来。</p>
就此，张小娘子才落座。</p>
而后才子们也纷纷落座，皆都敬仰之态注着陈主事和张纪?。</p>
张小娘子先把案上煮着的好茶倾倒出来，轻轻推至老头面前：“听闻陈师身体不适，这天气先前大热现在又湿雨，最易着病，何故不去歇着，要来这堂中？”</p>
陈先之捻着胡须道：“哎，老夫这病，何尝不是许多江州百姓所面临的症状，老夫倒是刚试着自己配了药，煎药自己喝，希望这个新方子能有效，就可以帮助官府安济坊、顺便惠及百姓了。。”</p>
张纪?皱眉道：“陈师也真是的，又以身试药了。”</p>
陈先之呵呵笑道：“众多徒生中，纪然最兰心蕙质，最有心。无妨，老夫有分寸的，倒是老夫虽已退休，却听闻近来你堂中经常出现一些奇特论调，初听像是离经叛道，细想呢又有些道理。纪然你学究天人，老夫从来不担心你学问不够，而是担心你学问太多，以至于偏激。”</p>
张纪然微笑摇头道：“陈师勿忧，纪然有分寸。”</p>
陈先之又好奇的道：“却不知纪然这些新思路，师承于何处？”</p>
张小娘子又微笑道：“先卖个关子，将来他会来这里的，那时介绍他给陈师认识。您不以文学泰斗的名誉嫌弃他就好。”</p>
陈先之哈哈大笑道：“纪然的新学老师，谁敢嫌弃？”</p>
没错，现在张小娘子的思路风格，以及主讲的《孟州模式》，在这天下第一书院里别具一格，被称为：新学。</p>
有人喜欢，自也有人抵触。</p>
至于泰斗陈先之，比较中性，但因为疼爱张小娘子这个优秀学生，于是还是出面顶住了一些非议。</p>
正在这时，由外进来了个浑身被雨打湿的男人，他放下油伞，甩甩水，一脸沮丧神态。</p>
学子们纷纷起身，躬称“子恩先生”，唯老陈和张纪?端坐着不动。</p>
接着，子恩先生叹息道：“哎……”</p>
张小娘子双手拢于大袖，微笑道：“子恩何故叹息？”</p>
子恩道：“哎，屋漏偏逢连夜雨，各处匪患林立，影响了通商，物价高涨。尤其奸贼蔡京的大十钱恶政仍在江州地区影响着，这眼看着老百姓越来越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