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幕雅又和电风扇坐在一起吃饭。她咔嚓咔嚓嚼着油炸肉饼,左看右看,兜里还藏着一个装满了肉饼的塑料袋。</p>
电风扇皱眉看着她。他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怎么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抱着餐盘找上他。</p>
有时候他来得晚,准能看见她正抱着空餐盘在那儿等自己,望眼欲穿,一副不敢自己过去打饭的模样。</p>
吃饭的时候也是,她拼命地吃得快,就为了自己去加饭的时候好跟着一起。</p>
电风扇摇了摇头,低头咬了一口肉饼嚼着,努力压制着喉咙里的干呕。</p>
“肉饼这么好吃,你为什么总是干呕?是不是肠胃不好?”他看见那人放下肉饼,怯怯地跟自己说话,他依稀记得她叫幕雅。</p>
“没事。”他回了一句,又继续鼓动着隆起的太阳穴去嚼肉饼。</p>
他用余光看见那人张了张嘴,悄悄望了自己几眼,又埋头咔嚓咔嚓嚼起了肉饼。</p>
“电风扇。”忽然,有只细长但有力的胳膊挽住了他的脖子,逐渐加紧,改挽为勒,“怎么回事儿?这两天飘了?”</p>
“听说你不给我兄弟吹风了,还动手打人?”</p>
电风扇依旧缠着一身破布条做的绷带,被这么一勒,脖颈处慢慢渗出了血来。</p>
他努力侧头,看见与他一个宿舍的几人正站在勒他之人身后,脸上带着伤,正恨恨地看着他。</p>
他了然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昨晚又被要求充当大家的电风扇,他想都没想直接动手,奔着搏命去打。</p>
这人只要一拼命,其他人就会下意识避让。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条狗或是 一只耗子,真要拼命了人也得嗷嗷叫着跑开,怕被咬上一口。</p>
他打伤了临近的三四人,挺着一身因伤口崩开而染红的绷带独自去医务室更换。没再回宿舍,在走廊里对付了一宿。</p>
这不,人家又找上门来了,再加上他前几天捅伤的一人以及另一场斗殴,这就算他犯了众怒了。谁都知道,他电风扇要翻天。</p>
在垃圾场基地这种境地里,有人要翻天可是要命的事儿。谁要翻天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被踩着翻了。被翻之人,注定凄惨。</p>
就比如前几天被他捅伤那人,听说已经离开了大基地,好像是残废着离开的。不知被谁整成了残废,查都没法查。毕竟这个范围可以是所有人。</p>
这种事情屡禁不止,有次莫斯琉奇大怒,抓着几件不明残废案就彻查。结果调查结果表明,大部分人都动手给了几下,真好不好是在谁手下残废的。最终不了了之,难不成还能全给杀喽或者驱逐喽?</p>
电风扇明白,从他反抗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和一些人是生死之争,是要你死我活挣命的。</p>
“说话啊?你个电风扇……不老老实实当吹风,还要翻天?”那条胳膊又紧了些,电风扇喘七口气,要被挤散六口。</p>
“说话!”他后背被狠狠顶了几膝盖,疼得钻心。伤口一定又崩开了,又得换绷带,他想。</p>
希望今天还能去换绷带。</p>
“我……我……”电风扇仰着头,看着钉在天花板上的台灯,大大张着嘴,像一条对着太阳索要空气的搁浅的鱼。</p>
“我……嗬……嗬……”</p>
那条胳膊松开了一些,想听听电风扇要说什么。但还是保持了大部分力度,让他喘不过来气儿。</p>
“我的……异能……嗬……嗬……碎了……”电风扇竭力说着,他喉咙里的空气和话语被挤得碎了又碎,“我……没有风了……没了……”</p>
那条胳膊又勒紧了,是前所未有的力度。“那你特么不会用嘴吹吗?你特么猪脑子吗?!”</p>
砰!砰!砰!</p>
膝盖像大锤似的顶他的脊背,开了又开的伤口让电风扇感受到了一股糜烂混沌的疼痛。他依稀听见了烂乎乎血肉的“咯唧唧”声,就像是老师课上讲的年糕或是果冻,他想象中的它们就是这种声音。</p>
还有拳头,其余几人的拳头不住往他脑袋上砸,他这次是真地感受到了血液滑下,以及钻入清晰的咯唧唧声。</p>
他的脖颈被限制,但眼睛没有,耳朵也没有。他能看到餐厅里的大部分区域,毕竟他总爱坐在角落。</p>
他看到了很多双暗戳戳兴奋的眼睛,很多根对着他指指点点的食指,窸窣窣声音像虫鸣,好像在往他耳朵眼里爬。</p>
觉醒者那几桌,各个持着促狭的目光,好像比旁人高级一些。不愧是拥有外号的觉醒者。</p>
觉醒者们大概是希望他死吧。他知道他是个麻烦复杂的存在。身为觉醒者,他就必然拥有觉醒者这个群体所共有的外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配。谁都知道他是个供大家乘凉的电风扇,不过是多了个刺眼又刺耳的外号。</p>
“孙子,我松开你,你跪下,给我兄弟们磕头道歉,听懂没?”审判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p>
老师教过,所有人都知道,下跪,磕头,是极羞辱的事情。虽然电风扇不知道这是为什么。</p>
胳膊开始用力,他知道这是要把他勒得半昏迷再放开他。这是他们的常用把戏了。</p>
他屏住呼吸,咬牙,开始捱这轮折磨。</p>
他希望自己能多一分清明,等会他要立刻转身,趁其不备,咬开这人的脖颈!</p>
“啊!啊!啊啊!!”</p>
“糙!哪来的臭&婊&子!”</p>
胳膊蓦然被松开了,电风扇眼前一黑,向着面前的餐盘倒去。他感觉后脑里的血液要爆炸了,血液像弹簧似有力地跳着,让他的神志跟着震颤。耳朵嗡嗡响个不停,他什么都听不见了。</p>
很快,他咬着舌尖恢复清明,双臂伸出,插进餐盘里支撑着身体。好几块肉饼被他按烂,挤出白色的肉团。</p>
他迅速转身,看见幕雅正双手紧握一把生锈断菜刀,拼命挥舞着。她面前站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捂着流血的胳膊,眼里放着凶光。</p>
他看见幕雅睁着惊恐的大眼睛,里面喷着看上去就清凉的泪水,那似乎代表着纯粹的恐惧和委屈。她嘴巴张得大,正歇斯底里喊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他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p>
他看见幕雅被一脚踹飞了,飞出老远,撞翻一排又一排桌椅。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狠的一脚。菜刀掉在了地上。</p>
他看着几人朝倒地的幕雅走去,脸上挂着残忍的笑。</p>
他也笑了。他起身,弯腰捡起菜刀,冲着背对着他的几人就砍去。刀刀不砍要害,他还记得基地的规则。但刀刀砍得狠。</p>
他抡圆了胳膊,疯狂劈砍,他看见有人倒地,倒地他就去砍下一个。他依稀听见自己在咆哮,但耳鸣仍在回荡,他听不清自己喊得是什么。</p>
后来他便不看这几人了。他去看餐厅里的其他人,所有人,去看男人,看女人,去看觉醒者们。</p>
他望着那一双双或惊恐或讶异的眸子,手中挥砍不停,犹如正在创造视觉奇迹的魔术师。伴着飘飞的血雨红雾,他边砍边笑,笑得灿烂。</p>
这把破菜刀契合他的所有想法,他感谢它的迎合。他感觉它也开心。</p>
再然后……他就记不得了。大概是昏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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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风扇睁开眼,凝视着不太流通的空气发了几秒呆后,望了望四周,发现他正躺在医务室里,耳鸣已经没有了,身上绑着新的绷带。</p>
“你……你醒了?”</p>
他稍稍一惊,看见床边升起了一个脑袋,是幕雅。她正怯怯看着他,视线游离。</p>
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人了,两人对望了不短的时间,空气似乎更不流通了。</p>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电风扇几乎确定。她一定是看见自己醒了,就下意识藏到了床底下去,像胆子很小的什么外界的食草动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