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雯雯(2 / 2)

他下意识抬头,发现时间一下子来到了黑夜,城市灯火阑珊。</p>

但所有灯光都停止了闪烁,每一座大楼上的窗户全部打开,每个窗户里都伸着脑袋,伸出得很远,仿佛要带着脑袋的主人掉下来。</p>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一家三口,他们的脑袋挤在小小的窗户里。他们都在像那些司机那样直勾勾地看他,一动不动。</p>

“琉奇!咱们快去结婚吧!大家都等着呢!”雯雯兴奋地说,</p>

“啊……好。”莫斯琉奇点点头。</p>

雯雯张嘴,吐出一架飞机,她把莫斯琉奇扔进去,自己跳进驾驶位上,开着飞机升空,在空中盘旋起来。</p>

莫斯琉奇忘记了他恐高,默默看着四周迷蒙的云朵。和躲藏在云朵后面,偷偷看着他窃笑的养父母的大脸。原来他们是日月。</p>

只存在他模糊的记忆中,以及更加模糊的灰白照片中的生父生母——很早就双双死掉的大富豪夫妇。</p>

他们化为了无数的星星,不均匀地散布在天幕上。他们那一张张小脸焦急地闪烁着,越闪越快,越闪越快……</p>

太阳养父停止窃笑,他看着星星们瞪眼,大脸涨红了,越来越红,越来越红,于是……天便亮了。星星们消失。</p>

天亮了,婚礼开始,飞机停在一处大楼上,雯雯挽着莫斯琉奇的胳膊走下飞机,一大群身着正装的人灿烂地笑着。他们鼓掌 ,他们捏爆彩炮,他们挥洒花瓣和彩带。</p>

莫斯琉奇看见,顶楼悬停的电梯显示,这里是第一万八千层。</p>

“婚礼开始!”人们欢呼 。</p>

一眨眼的功夫“婚礼结束!”人们宣布。他们更卖力地欢呼起来。</p>

“琉奇,来这里。”雯雯拽着莫斯琉奇走到顶楼护栏处。不,护栏都被拆除了。</p>

“琉奇,我爱你!”雯雯幸福地笑着,流着泪,将莫斯琉奇推了下去。他下坠。</p>

但他早已在司机们的注视下丢失了呼吸的感觉,他只能体会到不断加剧的失重感将他的心智取代。</p>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除了顶楼上空,那里悬浮着几位巨大的法&amp;官和律&amp;师,体型几乎和大楼相当,他们背对着莫斯琉奇。</p>

下坠,下坠,他永无休止的下坠。</p>

所以他对下坠恐惧了。他回想起他是个恐高之人。</p>

“啊啊啊!!!”</p>

“啊!啊啊!啊啊啊啊!”</p>

“啊!!啊啊!!!”</p>

他尖叫,他流泪。</p>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忽然,天边有人在说话,有人问他。</p>

“假的!假的!雯雯不会害我!”莫斯琉奇因失重而浑身痉挛,他像一只风干鸡似地纠在一起。</p>

“这里是假的?那皇家基地里的世界就是真的?”</p>

“不对!假的!那里是假的!这里是真的!”</p>

“这里是真的?”</p>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p>

“那什么是真的?”</p>

“我……我……啊!啊啊!!”</p>

“雯雯!雯雯是真的!她爱我!她爱我!”</p>

雯雯开着飞机下来了。</p>

她从驾驶室伸出脑袋,幸福地甜笑着:“琉奇!婚礼真棒!我们再办一次吧!”</p>

“不……不要……不要!”</p>

“琉奇,你不爱我吗?你不想和我结婚?”</p>

“不……不……我爱你……我想娶你 ……”</p>

“那我们再来一次婚礼吧!”</p>

“不……不……不!你是假的雯雯!你是假的!”</p>

“假的!假的!!假的!!!”</p>

“琉奇,你不爱我了。”雯雯哭了,红妆晕花,汇成黑线。</p>

她拿出刀,开始剜着自己的心脏,刀刀深,刀刀狠。</p>

血液顺着风,淋了莫斯琉奇一身。</p>

“雯雯……别……别!你是真的!我爱你!我爱你!快住手!”</p>

雯雯跳下飞机,踩着莫斯琉奇的身体,开始拿刀剜他的心脏。“你不爱我!你才是假的!真的莫斯琉奇不会不爱我!”</p>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我爱你……”</p>

“你是假的,你看,你的心脏没了都不会死。”雯雯拿着莫斯琉奇跳动的心脏,仰头囫囵吞下,用獠牙和长舌,以及蟒蛇般的下巴。</p>

“我是假的?我是假的……”下坠永远在继续,莫斯琉奇像被空气摩擦融化的流星,他只剩了一点,他渐渐消散。</p>

“你是假的,因为真的莫斯琉奇已经死了。”雯雯点点头,转眼间,她便穿上了丧服,面容憔悴。</p>

“你看——”她指着天上,他的太阳养父举着一个电视机,上面播放着:莫斯集团继承人新婚坠楼暴毙的新闻。另一只手上,托着他的黑白遗照。</p>

那遗照上的莫斯琉奇动了动,看向莫斯琉奇,叹着气说:“雯雯说得对,我死了,我是真的,你是假的。”</p>

“那我是什么?”莫斯琉奇混沌地说,他的四肢不知何时消解了,只剩了半个躯干,密密麻麻的黑灰还在不断从他身上脱离,随着上升的气流一丝不差地汇入上空的黑白遗照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那遗照越来越拟人。</p>

当莫斯琉奇只剩了一个脑袋时,那遗照莫斯琉奇从相框中钻出。他穿着礼服,雯雯也换好了洁白的婚纱。</p>

“你可能是我的一个梦吧。现在我活了,你也不需要了。”莫斯琉奇挽着雯雯,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斯琉奇说。</p>

“再见,我们要结婚了。”雯雯甜蜜地靠在他的怀里,冲着莫斯琉奇摆摆手。他们飞回了楼顶,那里又响起了礼炮声和祝福声。</p>

“我……我……”莫斯琉奇还在下坠,天和地相距多远?他还能不能落地?</p>

“我……我是假的……我死了……”他好像明白了似地眨眨眼,但泪腺好像已经化为黑灰,消散掉了。他没有泪。</p>

只剩了永恒的下坠,永恒的恐惧, 永恒的懵懂,以及刹那的清明。</p>

他所剩的半个脑袋颤了颤,眉心处亮起白光。洁净的白辉闪彻,这方世界开始破碎。</p>

他听见他的太阳养父,月亮养母,婚礼的宾客,电视里的播报员,雯雯,以及被雯雯挽着的那个自己,都在尖叫。在顶楼,在云端。</p>

他闭上眼。他落地了。</p>

…………</p>

“哎!二叔!二叔!你醒醒!”</p>

“二叔!你醒醒!”</p>

“我可报仇了啊!我可抽你了啊!”</p>

啪!啪!啪!</p>

“二叔!醒醒啊!”</p>

啪!啪!啪!</p>

啪,啪,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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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