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心中翻涌着,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昨日还在驴车上一边欢快地吃着饴糖,一边支支吾吾朝自己傻笑道谢的阿树,就这么死了,像一只腐臭的老鼠死在了暗无天日的肮脏角落。</p>
“晦气!”牢子扯着嘴角,伸手不住地往自己的长靴拍打着,满脸厌恶地走了出来。</p>
张辰冷冷地开口道:“此案还未了结,人犯还未定罪,你们下手怎能如此不知轻重?”</p>
牢子一愣,随后戏谑一笑:“定罪?我说小哥,能到这里头来的,哪个需要定罪?早晚都是要死的,现在死了也算他运气好,免得继续受苦不是?”</p>
张辰抬头只觉天昏地暗,顿时充满了无力感,咬牙道:“事已至此,人总要入土为安。他爹还在城里等着,可否让他过来收敛尸首......”</p>
“想收尸?使不得,这厮早就画了押了,尸首如何处置,还得县尊老爷发话。”</p>
张辰终究忍不住,红着眼怒声斥道:“人死了你们也不放过么?”</p>
牢头猝不及防地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道:“小哥倒是说笑了!这里头多的是冤魂,放不放过是阎王爷的活计,你又何苦为难?”</p>
张辰明白争之无用,深深叹了口气不再出言,最后看了一眼阿树的死状便心事沉重地离去。</p>
......</p>
县尉司厅中,县尉孟子临、县丞王禄正在焦急地等着消息,往日来往平淡的他们,此刻却因一桩命案巧妙地站在了一起。</p>
相比于孟子临的徘徊不安,王禄倒是淡定地正坐喝茶,这份气定神闲忍不住让孟子临多瞄了几眼。</p>
需知大宋的官场上有着错综复杂的鄙视链,不止是文官看不起武人,文官之间也有出身的比较。</p>
在以往,王禄是看不上孟子临的,众所周知王禄乃是正儿八经、通过寒窗苦读搏来的进士出身,而孟子临乃是凭借父辈的余荫,在太学毕业后才轻松得了个县尉的授职。</p>
故而虽然二人职级无差,孟子临在王禄面前却也只能摆出恭敬的模样,以前更是不敢奢求在与吴知县的争斗里,将王禄拉到自己这头。</p>
直到今日刘鸿与王禄一道前来时,孟子临仍以为是公事相询,直到王禄亲口道出是为昨夜的命案而来,这才让孟子临狂喜不已。</p>
尽管王禄口口声声是为了恩师,但总归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孟子临深信这回有了王禄的助力,不仅能狠狠地恶心一把吴通,说不定还能向上官告他一个“抓良冒功”的罪名,毕竟这回可不是平民死伤的小案子。</p>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匆匆前来禀报,而来人却不是刘鸿或马武寻人得归,而是刑房的一名老贴司。</p>
当得知昨夜抓捕的疑犯已经死在地牢,孟子临气得破口大骂,连道了几声“无耻”,而王禄只是面色暗沉并未发话,重重地叩下茶盅后,大步流星自顾离去。</p>
当孟子临垂头丧气地坐下时,蓦然发现案几上已经湿了一片,方才王禄用过的瓷盅已经碎裂成几瓣,上头点缀着些许血迹,如同一朵死去的红花。</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