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呵呵一笑道：“王相公莫非也懂军事？”</p>
王安石则是淡定回击：“在下确实不懂，却能坦然承认，而非不懂装懂。”</p>
“够了，不要再争了！”</p>
赵顼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其实他早有方案，只是想让众人讨论一番，但他现在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讨论下去，便冷冷下令道：“高遵裕屡战屡败，确实不宜再久驻河东，立马召他回京述职！</p>
今河东路兵败，边境防御薄弱，朕决定起用种锷为河东路防御使，火速率五万军进驻宋夏边关进行防御，另外调东京十万禁军赶赴陕西，支援西线战场，交由郭逵节制，所需辎重粮草及运输民夫由陕西路负责筹办，朕意已决，立刻执行！”</p>
众人这才明白，天子早已决定了，便一起躬身道：“陛下圣明！”</p>
赵顼一甩袖子扬长而去，众大臣这才三三两两退朝，曾公亮慢慢走到王安石面前，仍然保持着假笑：“王相公不愧是官家看重的人，局势看得透彻，老夫自愧不如啊！”</p>
因为变法诸多事务仍需要政事堂来协调，所以王安石还不能真和首相曾公亮翻脸，只是稍带讽意说：“曾相公怀着一颗仁慈之心，实在不同凡响，令介甫心生敬佩。相信此次朝会所议传出去后，有人必会对曾相公感激万分啊！”</p>
有人？曾公亮如何听不出王安石的讽刺暗示，但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小细节。</p>
如今天子既已选择了王安石，他曾公亮的位置便是岌岌可危，若不寄希冀于高太后，单说自己这等年纪又能坚持几个月？天子随便一道“赐归”旨意就能把他赶回家养老去。</p>
曾公亮眯起眼睛道：“王相公的称赞，老夫不敢当，有王相公在，是我大宋之幸也！”</p>
......</p>
待到王安石离开皇宫时天已经黑尽了，不料有一名七品青袍官员却在皇宫大门旁等着他，他见王安石出来，便远远施礼笑道：“王相公，下官正巧下值，可否与相公同行？”</p>
王安石一怔，立马认出了这位官员是吏部员外郎王禄。</p>
说来也巧，他们二人的住所距离不过两百步，王安石的府宅与王禄的家宅同在一条大街上，加上王禄的职事乃是负责官员诠选，王安石调动官员时常常需要找到王禄协助，故而平日里避免不了往来。</p>
王安石此时心情有点沉重，只是点了点头道：“王员外郎请上车！”</p>
王禄赶忙上了马车，待马车离开了皇城，他再也忍不住，低声道：“王相公，恕下官多嘴一句。今夜相公们议事的内容，下官有所耳闻。可真是奇怪了，今日曾相公怎么会替高太尉说话？”</p>
王安石叹了口气道：“兔死狗烹，王员外郎听说过吗？”</p>
王禄一愣：“莫非高遵裕被严惩，曾相公会被牵连？”</p>
“自从今年我主持变法以来，官家早已因为朝堂的内部争斗而头疼不已，作为天子，他不得不维持朝廷的权力平衡，以保我大宋稳定。</p>
太后向来反对变法，而高遵裕毋庸置疑是太后身旁最信重的人，他若是遭殃，太后等同于断了一臂......”</p>
王禄不解道：“两宫之争正是激烈，太后失势对天子来说不是好事么？”</p>
王安石微微摇头道：“如今朝堂的斗争早已不只拘泥于帝党后党之争，更严重的是我变法一派与守旧一派的争端。天子虽然用我变法，却也不可能让我一家独大，故而尽管忌惮太后染指朝堂，却也不能轻易削弱守旧派的权势，否则朝廷局势必定失衡！这对天子反而不是好事。</p>
而高遵裕若是倒了，守旧一派便会极大被削弱，光靠一个老迈的曾公亮根本稳不住，天子必然会撤换一个年富力强的守旧派大臣上位，譬如司马光等人......</p>
曾公亮到底是老奸巨猾，他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所以他一定要保住高遵裕，这不仅是对太后示好，更是为了他自己的公相之位坐得稳啊！”</p>
王禄恍然大悟默默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王安石到底比自己看得透。</p>
他又问道：“官家为什么让种锷去坐镇河东路？须知他可是与韩琦交好，而韩琦又和太后关系匪浅......下官还以为官家会让东京的禁军大将前去。”</p>
“官家自然会派自己的人过去，但只需一名内官以监军的身份去便是。至于启用种锷，那也是官家不得已而为之，就像我方才说的，折了守旧派一臂，便不得不再重新补上新臂。反正这回，高遵裕恐怕难逃一劫了。”</p>
“有这么严重吗？”</p>
王安石点点头道：“官家是一位有抱负有大志的明君，自他登基以来，心心念念的便是平灭西贼，这一回足足动用举国之力，耗费大半年时间来准备北征，可算是不惜一切代价！</p>
但现在官家胸中的抱负却被高遵裕彻底毁了，你可以想象官家心中对高遵裕的愤怒，所以高遵裕被贬已成定局，至于曾公亮能不能保住他的相位我也不太清楚。</p>
说句题外话，王员外郎，如果曾公亮相位不保，朝中局势又会大变，可能你升迁的机会就来了。当然了，归根到底要看你自己如何选择。”</p>
王禄微微一怔，连忙小心翼翼问道：“那下官该怎么选择？”</p>
“王员外郎不是已经选了吗？”</p>
王安石淡淡一笑道：“你在皇宫前上了我的马车，你觉得官家会不知道？”</p>
王禄这才恍然，赶忙连声致谢，同时心中又在暗喜，昔日张辰曾叮嘱要争取在王安石面前表现表现，尽量以才学交友，将来必定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没想到还真被张辰这个可怕的少年言中了！</p>
不过，那也不枉自己苦心积虑为了接近王安石，甚至特意花费重金买了那套与王府相近的宅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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