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四十来岁就看破了世事，可不太好啊！”张辰开玩笑道。</p>
“这也不叫看破世事，人之常情啊！但三郎你不一样，你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已无法改变现状，但你却有机会，你一定要沉住气先混上几年，将来再想办法升迁，手中没有权力，何谈心向光明？”</p>
这时，章楶又问道：“对了，你觉得这次监察报告送上去，朝廷会取消北伐吗？”</p>
张辰沉吟一下道：“现在反对北伐的人不少，变法这几个月以来，各地情势本就不稳，加上近日为了备战，朝廷增税赋、造大钱，导致各地物价飞涨，所以地方官尤其反对北伐，据说已经有很多州官上书反对北伐，朝廷压力颇大，但会不会最终取消北伐还很难说。”</p>
章楶沉吟一下道：“我觉得如果你把这次监察的情况泄露出去，恐怕还会有更多朝官反对，要不要我帮你一把！”</p>
张辰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北伐不仅仅是天子的意愿，更是涉及变法派和守旧派的朝堂党争，以及天子和太后的两宫之争，定然会在朝中掀起很大的风波，你旁观就行了，千万不要卷入其中。”</p>
“好吧！我就不多事了，反正我只是个地方武官，人微言轻，倒是你，听说唯有你一人在大朝会上反对北伐，在东京城已经出了大名，自己得悠着点。”</p>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听外面隐隐有人大喊：“河北大捷，全境收复！”</p>
正在喝茶的众人纷纷跑到窗口，张辰也探头向街上望去，只见一队背着红色战报包裹的骑兵由远而来，这是八百里加急快报，只听他们沿途一路高喊：“冀州大捷，全歼匪军。”</p>
沿途百姓顿时欢呼起来，章楶颇为吃惊：“三郎，你听见没有，石方凛竟然打胜仗了。”</p>
张辰不屑地冷哼一声：“率领了足足十几万禁军对阵六万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打到现在才取胜，有什么值得炫耀，我都替他脸红。”</p>
“石方凛是为回京受赏做舆论准备呢！”章楶一针见血道。</p>
张辰心中凛然，如果石方凛在这个时候回京，恐怕局势就会更加微妙了。</p>
石方凛在河北取得大捷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朝野，当天宫内便传出旨意，升迁石方凛为太子少师，由开国郡公晋升为郑国公，同时拨钱百万贯，绢五十万匹，犒赏三军，不过并没有要求石方凛回京述职，而是要求他再接再厉，将乱匪余孽彻底歼灭。</p>
不过这个消息对东京城百姓的生活影响不大，物价依然在上涨，艰辛的生活还得继续，当送信士兵从街头消失没有多久，街头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和忙碌。</p>
......</p>
午后时分，张辰乘坐牛车来到郭逵府上，一方面他要来探望昔日的恩帅兼老上司，另一方面也是今天的主要任务，他要跟随郭逵去曹府提亲。</p>
刚到郭逵府门前，便看见郭逵坐在马车里向他招手：“好你个三郎，你再不来我就自己走了！”</p>
郭逵精神矍铄，脸色红润，回乡一趟就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张辰上前施礼笑道：“太尉回乡是喝了神仙茶吗？怎么一下子年轻十岁，和我都差不多了。”</p>
郭逵呵呵大笑：“你小子拍马屁的功力见长啊！神仙茶没有，但陕西的好酒倒给你带了几坛子，回头再给你，你先上车！”</p>
张辰坐上郭逵的马车，只见郭逵笑眯眯道：“曹家的小书娘，从小我就喜欢，若不是和曹家关系太近，我都想为我儿忠孝去向曹佾提亲了！没想到居然要成为你的娘子，真是有意思啊！”</p>
“太尉和曹佾曹将军关系如何？”</p>
“呵呵，他可是我的妻舅，我俩更是曾经一起在军营里挨板子，你说关系好不好？”</p>
张辰心中十分欢喜，原来有这层关系，那就更是自家人了。</p>
马车启动，走了片刻郭逵问道：“听说你去河北监察军资，我估计情况应该不是很好吧！”</p>
“恐怕比太尉想得还要糟糕，帐上各种军资十分充足，但实际盘存物质最多只有帐上的三成，而且很多军械年代久远，已不堪使用。”</p>
郭逵淡淡一笑道：“很正常，从英宗皇帝以来就是这样了，这就叫军备荒弛，咱们西军一直和西贼作战，还有几分战斗力，可河北的边军自从檀渊之盟后，已数十年未经大战，你指望他们兵强马装，粮草装备充足，那是绝不可能，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奇怪。”</p>
“可就是这样，天子和朝廷还天天想着北伐，就好像辽军比西贼还要不堪，见到咱们便会望风而降，朝堂上那帮文官士大夫甚至把辽军比喻成泥捏的一般，我就怕最后的结果是打狼不成，反被狼噬，最后狼群再夺门而入。”</p>
“你说得一点没说，我镇守边关二十年，早看透了这些蛮夷，党项也好，契丹也好，都是亡我中原之心不死！若无充分准备，决计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太宗皇帝当年在高粱河的惨败必然会重演啊！可恨朝中那帮大臣不极力劝阻天子，反倒鼓吹媚上、盲目乐观，唉！书生误国啊！”</p>
张辰默默点头，他又对郭逵说：“卑职有句心里话，请太尉务必一听！”</p>
“你说！”</p>
“卑职只有一句话，天子如果诏太尉出征北伐，请太尉最好能避开，不要在最后关头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p>
郭逵没有说话，良久，他低低叹息一声：“三郎，我郭逵心里只有家国，自己的一点荣辱算什么？纵是身死许国，亦无怨无悔！”</p>
张辰心中一震，他细细品味这句话，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惭，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自己差得太远了。</p>
郭逵拍拍他肩膀笑道：“今日是你的重要日子，我们不说这个。”</p>
马车加快了速度，向金水河畔的曹府疾速驶去。</p>
......</p>
婚姻六礼，指的是从议婚至完婚过程中的六种礼节，也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宋人嫌六礼繁琐，便将纳采和问名合并，纳征和请期合并，变成了四礼。</p>
今日郭逵作为媒人去曹府求婚，就是第一步纳采，事实上这也是个形式而已，曹仪和张仲方事先已经定下了婚姻。</p>
不过就算是形式也极为重要，古人娶妻讲究明媒正娶，明媒就是指今日的登门求婚，一定是公开正式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p>
按照习俗，张辰确实没有必要一起去，万一女方不肯答应，新郎岂不是尴尬了，只是张仲方看重礼节，一定要让孙儿亲自前去以表示诚意，因为张仲方上次上门求亲时应该是把孙儿带着的，但张辰却去河北公干了，所以今天要补回上次的欠缺。</p>
郭逵事先已经派人送了帖子，所以当他的马车在曹府门前停下时，曹仪便率家人从大门内迎了出去，今天曹仪还特地把潘家家主潘潭也请来，作为见证。</p>
郭逵下了马车，拱手笑道：“我要恭喜岳丈喜得孙婿。”</p>
“同喜！同喜！”</p>
潘潭虽然眼红张辰成了曹家婿，但也十分豁达地在旁打趣道：“你们太心急了，这话等要喝喜酒时再说啊！”</p>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这时，张辰连忙上前行礼：”张辰参见两位老将军！”</p>
曹仪微笑道：“三郎你可终于回来了！”</p>
“上次晚辈去河北公干，未能和祖父一起来给老将军请安，今天特来赔罪！”</p>
“你去公务，又不是去打猎郊游，何罪之有？快请进府中。”</p>
“等一等！”</p>
郭逵叫住了张辰，笑道：“等我先走完礼仪再说！”</p>
他从车厢里取出一只新编的篮子，打开篮盖，里面是一只用红绸系住翅膀和双脚的大雁，这是正式的纳采之礼，有多层意义，其中一个就是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还有从一而终等等吉寓。</p>
他将大雁郑重地交给曹仪，曹仪点了点头，郑重地接过了大雁，这便表示愿意接受议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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