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街头,果然站着一个青年和尚。</p>
他年约二十四五岁,身穿一袭破旧灰纳衣,头戴一顶僧伽帽,脖上挂着一串裂片泛红的菩提念珠,手中还敲着一个小木鱼,“哒、哒、哒”的轻响声节奏缓慢,绵绵不绝。</p>
街头声音嘈杂,游人放浪形骸,而他彷如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孑然一身,超然物外,兀自敲着木鱼诵着经文。</p>
陈三两走到门口,问向小厮:“他是谁?”</p>
小厮笑道:“罗汉寺里的净心和尚,白日在寺中敬香礼佛,晚上就来这烟花街里敲鱼诵经,已有好多年了。”</p>
“为何来此?”</p>
“他说世人悲苦,深陷红尘旋涡的女子更苦,立志规劝女子从良,劝诫男子戒色,可笑得很。”</p>
“有何可笑的?”</p>
“女子没钱怎能从良,又有哪个男子没有色心,他吃百家饭饿不着肚子,我等若不干这营生,全家都不得去喝了西北风。”</p>
“此话在理。”</p>
陈三两点点头,莫名地看那和尚有些迂腐痴傻,连门口迎客的小厮都能明白的浅显道理,他却还固执敲着木鱼参悟不透。</p>
“难道就没人跟他说过这个道理吗?”陈三两又问。</p>
“怎没说,整条街的勾栏院,哪家没跟他吵过架,可他就是听不到耳中,过会儿瞧着吧,今儿也不知哪家院子会遭殃。”</p>
“遭殃?”</p>
陈三两竟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事情的走向来,话说一个和尚而已,怎还能让一家勾栏院遭了殃?</p>
然而,没过一会儿,果然让他大开眼界。</p>
和尚竟堵在了一家勾栏院的门口,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高声诵读着经文,任凭门口小厮如何驱赶,他都一直僵站着不动半分。</p>
来往的寻欢客一瞧,哪里还好意思再进去玩耍,楼里的宾客也惶惶地逃出来,似乎也受不住那木鱼经文的烦扰。</p>
不多时,鸨母就如夜叉一般杀将了出来,张嘴便骂:“呔,你这个死秃驴,又来坏我家的生意!”</p>
“阿弥陀佛。”</p>
“姑娘们不卖身子拿什么养活自己,你是六根干净了,我等可还要生活呢,若是跟你全都信了佛,我这一大家子谁来管!”</p>
“阿弥陀佛。”</p>
“净心和尚,我的活祖宗哎,您老发发慈悲,能不能换一家来折腾?”</p>
“阿弥陀佛。”</p>
“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呀,信不信老娘活剐了你!”</p>
“阿弥陀佛。”</p>
“……”</p>
和尚的禅心极其稳固,任由鸨母如何威逼或讨饶,他都万般回应一句“阿弥陀佛”,不愠不怒,不急不躁。</p>
僧人在大夏国的地位极高,哪怕是个等级最低的小沙弥,平常百姓也不得随意殴打,所以即使鸨母恨得咬牙切齿,也还真拿这个和尚没有任何办法。</p>
最后,鸨母只得无奈认栽,暂时关门歇业。</p>
和尚依旧岿然不动,继续守着紧闭的门板,手中敲着木鱼诵着经文,看样子,今夜他会一直伫立在此。</p>
门口小厮低声笑道:“客官,看到了没,遭殃了吧。”</p>
陈三两笑笑,不予置评。</p>
或许在行内人看来,今儿这家勾栏院没有生意可做,实乃是遭了秧,然而陈三两却透过门窗,看到了勾栏院里的另一番景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