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p>

一间狭仄的小阁楼内，彩凤已铺好了整洁的床褥。</p>

她轻轻地褪下身上衣裙，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缩在棉被里，娇声唤道：“公子，咱们安寝吧。”</p>

陈三两却走至雕窗，推开了半页窗扇。</p>

夜空果然飘起了牛毛细雨，北风卷着雨丝让他的脸颊微微一寒。</p>

窗外正对着空荡的烟花街，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和尚依然伫立在雨中，穿着一身单薄的破僧衣，还在敲着木鱼诵着经文。</p>

他的世界似乎没有酷暑和严寒，只有一颗救赎世人悲苦的宏愿。</p>

你可以笑他迂腐，也可以骂他愚笨，但绝不可污蔑他那心怀天下苍生的品德。</p>

普天之下的僧侣，能有这种高尚情操者，至少陈三两除了他之外，还从未见过第二人。</p>

他本应该成佛的，可惜，他却误入了歧途。</p>

“你且先睡，无须等我，我去去即回。”陈三两轻声道了一句，转身推门走了出去。</p>

“喂，公子……”</p>

彩凤还想问个时间，可是脚步声却已渐行渐远，直至又从窗外遥遥传来，彩凤立即光着身子探向窗口，寒风雨夜里，陈三两正慢步走向那个和尚。</p>

“喂，和尚，冷不冷？”陈三两笑问。</p>

“冷。”和尚耿直回答。</p>

“那为何不走？”</p>

“今日课业未完，尚不能走。”</p>

“何时完？”</p>

“鸡鸣破晓时。”</p>

“何课业？”</p>

“普度众生。”</p>

“何为普度众生？”</p>

“愿世人摆脱悲苦，愿皆能重归六道轮回。”</p>

“六道轮回不是归地府管吗，关你家佛祖何事？”</p>

“地府中有地藏王菩萨，那也是佛。”</p>

“和尚说的不对，菩萨是菩萨，佛是佛，这两者果位不同。”</p>

“待世间没了恶人，地狱空了，菩萨自然便可证入佛陀果位。”</p>

这话取自《地藏本愿经》。</p>

佛祖曾问地藏王菩萨：你已功德圆满，为何不愿成佛？</p>

地藏王菩萨回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p>

短短一十六字，道尽了地藏王菩萨普度众生的决心。</p>

陈三两逐渐收起了笑意，正声问道：“和尚，所以你要效仿地藏王菩萨，欲以一己之身先普度这条烟花街的歌姬女子？”</p>

和尚点点头，转头深沉地看了一眼陈三两，道：“这位施主，贫僧看你颇有佛根悟性，若能剃度出家，未来必能得证菩提。”</p>

陈三两裹了裹身上的裘袍，道：“莫非让我剃度后跟你一起在这挨冻？”</p>

和尚愣了一下。</p>

陈三两哈哈大笑，转身便走，又边走边道：“和尚，明夜记得来春和楼找我，我会让你见识一番何为世间险恶，也会让你彻彻底底明白一个道理。”</p>

和尚问：“是何道理？”</p>

陈三两回头，嘴角勾着一丝邪笑，道：“你心中的佛，度不了这芸芸众生，在当下这个世道，能普度众生者，会是我！”</p>

和尚怔了半响，眼眸中闪过几分惊诧。</p>

这得是一个多么狂妄自大的人，竟敢将自己与佛祖相提并论，简直是个疯子！</p>

而他却完全没有想到，恰恰是这个“疯子”，竟让原本心如止水的他，在心头泛起了一丝嗔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