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苦笑道:“也不知那位同僚还念不念当年旧情……”
李素胸有成竹地笑道:“旧情是旧情,该有的表示也不能少,叔父大人送几千贯的礼物过去,想必看在礼物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拒绝的,说来只是求他让我跟晋王见一面,算不得什么大事,叔父大人您说呢?”
许敬宗点头:“倒也是这个道理,那么,老夫稍停走的时候便将钱带走,明日便买几件豪奢的礼物登门拜访他吧……”
李素笑容忽然有点僵硬:“……把钱带走?谁的钱?”
许敬宗愕然:“当然是你的。”
李素脸色数变,然后强笑道:“……最近手头不大方便呀,危难关头,叔父大人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作甚?这钱叔父大人先帮我垫上,待晋王脱困后定当奉还。”
许敬宗脸颊一抽:“……你真会奉还?”
“叔父大人看我真诚的目光,看到了吗?眼神里满满的诚信啊!”
许敬宗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当日便登门拜访了那位同僚,几千贯的贿赂很有效,拿钱砸开了这位宗正寺丞的金口,李素第二天便来到宗正寺的门口,那位收了礼的寺丞在门口等着他,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宗正寺占地并不大,只是一套五进的大宅院,前庭是宗正寺诸官办公的地方,后面第三进往里走,便是圈禁皇族子弟的厢房。
这个从逻辑上来说也说得过去,毕竟李世民也是要面子的,天家皇族的身份何等高贵,宗正寺这种专门与皇族子弟过不去的地方,若弄一块比太极宫还大的监牢,难不成皇族子弟全都是作奸犯科之辈?
说是圈禁之地,其实宗正寺内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守卫也并不森严,大抵是因为被圈禁的皇族子弟没人敢逃跑吧。
前庭两进是署衙办公之地,与大唐别的署衙没什么两样,屋瓦红墙颇为破旧,进了第三进院子,风景便大不一样了。院子拱门前有两队禁卫值守,李素拿着腰牌跨进拱门后,迎面便是一片茂密的庭院小林,中间一条狭窄曲折的小径,阴凉通幽,时有微风拂面,伴随着阵阵蝉鸣虫叫。院中有一座假山,山上一座六角凉亭,穿过假山旁的小路,便是左右两排厢房。
那位收了重礼的寺丞亲自领路,将李素领到右边第三间厢房门口,无声地朝门口指了指,然后朝他一笑,行了一礼后便识趣地退下。
被圈禁的李治便住在这间厢房里。
李素推门而入,见李治独自盘腿坐在席上,一脸的颓废忧伤,平日周正的衣冠此刻却凌乱地披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并不太强壮的胸脯。
门口光线一暗,李治皱眉抬起头,见李素站在门口,李治不由一呆,接着惊喜地站起身来。
“子正兄!你怎么来了?难道你也被父皇……”
李素白了他一眼,哼道:“盼我点好啊,你倒霉难道还想拖我垫背?再说,就算你父皇要处罚我,我也没资格住这里呀……”
李治愈发高兴了:“所以,子正兄是来探望我的?”
李素这次根本懒得回答他了,扭头环顾房间四周。
房间颇为简陋,但并不寒酸,矮脚桌案和柜子都是新的,也没什么怪味道,看来皇嫡子的待遇果然不一样,连坐牢都坐得如此享受。
桌案上有几本书和一个烛台,其中一本书摊开来,已读了多半,却是贞观初年由魏征和虞世南等谏官奉旨编撰的《群书治要》,桌上这一册恰好读到晋书部分。
李素拿眼飞快一扫,然后笑了笑。
“被圈禁了仍不忘读书,你以前读书可没这么勤奋,三天两头旷学,褚遂良都恨不得把你吊起来抽死。”
李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没人关我,天下之大,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哪里静得下心读书?现在好了,每天被圈禁在这方寸之地,寸步不能移,除了读书,我还能做什么呢?”
李素赞许地笑了,然后指了指那本摊开的书,道:“读书是好事,不过《群书治要》是关于治世治政一类的书,东宫之位未定之前,你读这个不合适,容易授人以柄,让敌人提高警惕,也容易让你父皇生猜疑之心。”
李治呆怔片刻,然后恍然,一脸惭愧道:“若非子正兄提醒,治差点又犯了错……”
颓败地叹了口气,李治小脸拧成一团,意气萧然道:“东宫之位争得凶险,事情刚起了个头,我便落入别人的算计,如今就算读什么书都暗藏杀机,而我却懵然不觉,看来我果真不是当太子的料……”
说完李治抬头看着李素,可怜巴巴的眼神招人心疼。
按说这个时候李素应该马上送上生鲜可口又营养的鸡汤,安抚一下可怜的小皇子那颗破碎的玻璃心。
谁知李素闻言却精神一振,大喜道:“这话我早想跟你说了,一直没好意思开口,既然你想通了那就再好不过,咱们散伙吧,你当你的逍遥王爷,我继续混吃等死,争什么太子,那个位置既不好吃又不好玩,远没有在家数钱那么愉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告辞告辞,你在这里好好改造,我在外面等你刑满释放重新做人……”
说完李素起身,拍拍屁股便往外走。
李治呆住了,木然的表情渐渐化作悲愤,傻傻看着李素的背影。
说好的鸡汤呢?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现在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