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魏天子还不能发作,毕竟儿子都称赞他为明君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虽然说,此刻魏天子心中气个半死,丝毫没有高兴与欣慰。
最终,魏天子只能“呵呵”干笑两声,一边借此揭过此事,一边在心中寻思着回头如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恶劣的儿子。
当老子的,怎么能被儿子借机戏弄呢?这笔账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而此时,赵弘润已将目光投向礼部,继续说道:“至于礼部嘛,礼部的诸位大人远在大梁,如何能确切得知前线战场的事?还不都是翻翻战报平定功勋的,若是被某些人蒙蔽,也不难理解,不是么?”
礼部尚书杜宥无奈地笑了笑,看似仿佛是在附和赵弘润的话,实际上只不过是不想被牵连其中罢了。
肃王赵弘润与燕王赵弘疆联手打压南梁王赵元佐,这种瞎子都看出来的事,他岂会参合其中?
至于不悦或气愤,杜宥实在没有这种情绪——没瞧见连陛下都被借机调侃了么?他杜宥能在这个时候与魏天子一同被提及,应该感到荣耀。
虽然杜宥心中更多的只是哭笑不得般的无奈。
而此时,赵弘润已转头看向庆王弘信,见后者张嘴仿佛又要说话,遂抢先一步又说道:“我相信,此时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是人人都清楚河内战场大捷的具体,既然你说南梁王功不可没,不妨说出来,让在座的列位评论评论,倘若是我说错,我在这里奉酒为南梁王赔罪!”
这一番话,堵得庆王弘信哑口无言,他哪里敢道出南梁王赵元佐逼退韩国军队所用的计谋?
……
庆王弘信被挤兑地无话可说,良久,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好!如你所言,我支持四王兄出任河内守,但淇县、沫邑两地,却不属于河内郡……”
的确,淇县、沫邑,最早是卫国的领土,后来被韩国占据,确实不属于河内郡。
可为何庆王弘信默认退让河内,却仍想将这两座城池捏在手中呢?难道只是单纯为了给赵弘润添堵?
当然不是,其原因就在于「魏韩边市」。
前年,赵弘润出兵攻陷韩国的王都邯郸,迫使韩国媾和,私底下与魏国达成协议,当时魏韩两国为互通有无,就开设了边市。
虽然后来韩国单方面撕毁协议,可如今韩国已求和,因此理所当然,魏韩边市也会因此恢复——虽然作为战败方有些丢脸,但韩国的贵族们,并不会阻止「魏韩边市」的恢复,因为这事有重利可图。
比如说,魏国不允许贵族私铸钱币,违令者严惩不贷,因此在魏国,「铜」并不算是什么珍贵的资源,虽然户部不遗余力地从国内各地搜集铜,但这玩意大多数都是堆在户部仓库里等着发霉;但在韩国,韩王失权,国内贵族私铸钱币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在韩国,「铜」就是等于财富。
因此,魏韩边市是魏、韩两国各取所需的双赢之事,只要两国停战,就会恢复——哪怕表面上不曾恢复,私底下的交易也不会终止。
在明确清楚这件事的情况下,庆王弘信如何舍得将淇县、沫邑并入河内郡,交给燕王赵弘疆打理?
而在听了庆王弘信的话后,赵弘润居然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那就让镇反军驻扎在淇县、沫邑吧,谁知道韩国会不会再次撕毁协议呢?”说罢,他转头看向南梁王赵元佐,笑着说道:“南梁王,不如就让你麾下庞焕、蒙泺两位将军驻守淇县、沫邑吧。”
南梁王赵元佐看了一眼燕王赵弘疆,摇头说道:“抱歉,我镇反军需要整顿一番,淇县、沫邑还是交给燕王殿下吧。”
嘿!
赵弘润暗笑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南梁王赵元佐的眼界比庆王弘信不止强了几倍。
若庞焕与蒙泺胆敢留在淇县、沫邑,铁定会被担任河内守的燕王赵弘疆弄死——没瞧见燕王赵弘疆看向赵元佐的目光,都仿佛是恨不得吞了对方么?
“这样啊……”
赵弘润回头看了一眼庆王弘信,摆了一个「这我就没办法了」般的无奈手势,气得庆王弘信咬牙切齿地瞪了赵弘润半响,终究坐回了长凳上,愤懑地灌了几杯闷酒。
此时在殿上的众宾客,看着庆王弘信被赵弘润挤兑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南梁王赵元佐先是只能承认「恰逢其会才打了胜仗」,而后又不得不违心地交出「淇县」、「沫邑」这两座必定会恢复成魏韩边市的宝地,心中皆暗暗吃惊:谁说肃王赵润不善庙堂权谋?这叫不善?分明是深藏不露啊!
“年轻气盛,贸然插了几句话,让诸位见笑了。”
朝着殿内各个方向的宾客拱了拱手,赵弘润坐回了席位。
看着殿内各方人士的表情,魏天子瞥了一眼赵弘润脸上那因为向南梁王赵元佐报了仇而露出的几许自得之色,心中不禁乐了起来。
以往,都是他这个当老子的故意挖个深坑,然后想个办法把这个儿子推进去,美其名曰磨砺。
这次倒好,他当老子的才挖了一个浅坑,这小子就自己走进去了。
更妙的是,这小子似乎还未察觉,由自己主动把这个坑挖个更深,一口气挖到他自己都爬不出来。
这可真是……令人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