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鸦五还真考虑过给那位太子殿下谎报情报,让这位殿下引兵攻齐,夺取了齐国的财富,毕竟钱这东西,从来没有人会嫌多,而且也永远不会有人会嫌多。
纵使是他今时今日的魏国。
而这会儿,齐国东莱军的大将邹忌与东海军的大将纪宓,则联袂在军营内巡视,观察这一营技击之士们的士气。
期间,纪宓笑着说道:“邹忌将军好心计啊,故意在这个时候才发放赏金,既鼓舞了营内老人们的士气,也叫那些新人们充满了斗志……”
邹忌笑而不语。
事实上,早在昨日,那支从临淄而来、装载满赏金铜钱的队伍,就已经在一队齐军士卒的护送下,抵达了开阳。
但邹忌并不主张立刻发放赏金,反正在他看来,那些经历过前一场战事的老人们,也绝无可能在没有领到赏金的情况下就这么离开,既然如此,不如等新征募的技击之士抵达后,再发放赏金,既能鼓舞营内老人的士气,也能刺激刚到的新人。
而一提到临淄,邹忌心中有充满了怨念。
不可否认,从临淄那边运到这里的赏金,还是颇为及时的,事实上此前邹忌还在考虑,如何哄骗那些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技击之士们继续与楚国作战,却没想到,临淄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充足的资金。
可问题是……
有这工夫,干嘛不将即墨军、北海军、琅琊军、飞熊军等几支精锐军队调过来?
而对此,临淄那边的回覆很干脆:你要钱,可以,我会源源不断地派军送达,但你要即墨军、北海军、琅琊军、飞熊军等几支精锐军队,那不行,眼下还未到这几支军队出动的时机。
不得不说,临淄的这个态度,让邹忌、纪宓等前线的将领们很是纠结。
说临淄的士卿们不识大体吧,临淄这回确实已经是下了血本了,似散财童子般广散财源,征募了十几万乃至更多的技击之士;可要说临淄的士卿们识大体吧,那群人,还是死死捏着那几支精锐军队,而且这次,就连左相赵昭都被他们说服了。
在这种情况下,开阳前线这边能够依仗的,恐怕也只有这些技击之士了。
在视察了片刻后,纪宓、邹忌二人返回开阳城,向上将田武复命。
“……经历过上场战事的技击士,面貌确实已有所不同,在我二人看来,变得沉稳了许多,不复此前那样吵吵嚷嚷,姑且可以一用;不过新到的士卒,怕是就不堪大用了……”
“唔。”
在听了纪宓、邹忌二人的回禀后,田武点了点头。
前两日那场战事,田武前前后后瞧得清清楚楚,发现这十几万技击之士中良莠不齐,既有中原各国正规军出身的老卒,亦有不适应战场厮杀的草莽游侠,还有寻常的平民百姓,似这般鱼龙混杂的军队,固然难以调度、难以指挥,但田武仍然觉得,这支乌合之众,可以打败对面楚国的粮募兵,甚至是楚国的正规军。
为何?
原因很简单,就在于赏金。
楚国的粮募兵,纯粹就是用粮食征募的平民百姓,并没有所谓的军饷,士卒的收获,全靠他们自己去抢掠,而楚国的正规军,虽然有军饷发放,但这如何比得上齐军这边按杀敌人数发放赏金?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这群技击之士没有被楚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击溃,只要这群人仍觉得齐国尚能坚持,那么,这群被金钱利诱而来的士卒,非但不会溃败,反而会越来越悍勇。
当然,在此之前,最重要的还是让这些人以最快的方式适应这种战事。
而适应的方式,无疑就是战争。
待等到次日,田武再次领着这十几万技击之士出征,攻打楚军。
此时,楚寿陵君景云麾下的军队,正在开阳城南边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得知齐将田武迎兵来攻,当然不会胆怯,毕竟田武就算再勇武,也绝无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击垮他麾下十几万军队。
于是,当日齐楚两军再次爆发交锋。
而结果,也不难预料,楚国的粮募兵对上齐国的技击之士,双方都是乌合之众,纯粹就只是兵力上相互消耗而已,楚军完全耗得起,齐军这边也耗得起。
就这样,截止于四月末,齐将田武隔山差五就带着麾下十几万技击之士出征,一般情况下只在本阵观察战况,只有在技击之士们出现劣势的时候,待会亲自出马,带着东海军或者东莱军的精锐士卒,突击楚军的阵容,借此挽回劣势。
几次下来,楚寿陵君景云身边大将羊祐渐渐瞧出了端倪,对前者说道:“大公子,这田武分明是在借我军的杂兵练兵……”
事实上,寿陵君景云亦隐隐有这种猜测,闻言皱眉说道:“即使明知他的意图,可又如何制止?”
“这……”羊祐无言以对。
也是,就算明知道田武的目的,就是借楚军的粮募兵磨砺那些技击之士,楚军这边又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避战不出?
这岂不是更加助涨了齐军的气势?
还是说,派出麾下的正军?
可问题是,用正规军的士卒,去交换齐军那边的杂兵(技击之士),寿陵君景云实在感觉亏得慌。
不过话说回来,寿陵君景云这位楚国的贵公子,虽然并不擅长兵事,但做事倒也果断干脆,颇有几分他父亲寿陵君景舍的风采,他在沉思了片刻后,沉声说道:“与其叫田武借我军的杂兵达到练兵目的,不如当机立断……待等下回他引兵来攻之时,羊祐,你领正军从侧翼突入,一举击溃齐军的那些杂兵!”
听闻此言,羊祐颇为欣喜地称赞道:“大公子,此计甚妙!”
事实上,作为前寿陵君景舍的左膀右臂,羊祐倒不是想不到这个策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这位对兵事不甚了解的大公子,居然如此果断。
有那么一瞬间,羊祐仿佛能从这位大公子的身影中,隐隐看到他此前效忠的家主——寿陵君景舍。
不可否认,寿陵君景云的判断十分果断而且明智,但他唯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齐军那些技击之士的成长速度。
这段日子,在田武刻意的引导下,齐军中的那些技击之士,简直就是脱胎换骨,曾经那些自认为能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幼稚家伙,不是已经成为了战场上的尸体,就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老老实实地学习像一名合格的士卒一样,以跟同泽密切配合的方式在战场上存活,就就使得,这些技击之士的伤亡率大大减低。
从一开始的阵亡过万,逐渐降低,隐隐有了几分仿佛正规军的气势。
而这就使得,楚寿陵君景云在后一场战事后,在派出麾下正军的情况下,也未能一举将齐军那些技击之士击溃,后者仍旧只是稍稍落于下风而已。
此时,寿陵君景云与大将羊祐才意识到,单凭他一军之力,怕是很难击败齐将田武,只好向其他几路楚军求援。
五月初时,邸阳君熊沥在完全控制了东海郡后,终于带领援兵赶来相助。
但可惜的是,在此期间,齐国临淄源源不断地招募技击之士,将其陆陆续续派到开阳县,以至于齐将田武跟寿陵君景云打了七八场仗,麾下兵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而更关键的是,在这几场练兵中,齐军的技击之士好比是大浪淘金,以优存劣汰般方式,逐渐磨砺出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军队。
强者生、弱者死,几场仗下来,似伤疤老昌这等老卒,似卫国游侠刘石这等草莽游侠越来越多,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草莽游侠、亡命之徒,还逐渐懂得了如何像一名优秀的士卒那样,在战场增加自己的生存机会。
在此期间,鸦五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己方这支乌合之众在这些日子的变化,他不得不叹服:金钱的力量实在是可怕。
五月下旬,可能因为寿陵君景云与邸阳君熊沥攻打开阳不利,楚公子暘城君熊拓,亲领大军抵达了琅琊军的交界。
而在此期间,据鸦五麾下的那些青鸦众的打探,齐国仅存的几支正规军,即墨军、北海军、琅琊军,甚至于飞熊军,亦隐隐有所行动,似乎是准备着随时奔赴前线战场参战。
本来,鸦五并不认为齐国能抵抗住楚国的攻势,可这段日子,他在亲眼见识到「金钱的力量」后,他却渐渐改变了想法。
当然,具体结局如何,还得看齐楚两国接下来的决战。
而与此同时,在韩国的巨鹿郡,魏国太子赵弘润正负背双手站在窗口,脑海中回忆着鸦五这些日子送来的那一封封密信。
……真没想到啊,齐国的金钱攻势,居然……呵!唔,不过即便齐国能堪堪抵御住楚军,但楚军的优势仍然很大,如果是我的话,这会儿会暂时放缓对齐国的攻势,转而攻打鲁国,先得到鲁国的工艺技术再说,鲁国一亡,纵使楚国短时间内无法覆亡齐国,齐国的国运怕是也不长了……
“鲁国,有能够与项末、项培等楚将抗衡的人物么?”
望着窗外,赵弘润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