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怎能有妇人之仁,岂能为些琐事而误天下。”眼见皇帝心情沉重,满是愧疚之情,李三娘言道,“瓦罐不免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们既然想在沙场上谋富贵,就已有战死的觉悟,且官家谋得又是天下大事,也并未亏待他们,又何必总是心有愧疚!”
“朕虽然是皇帝,却也非是圣人,亦是与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难道非得做一个无情无义的孤家寡人才是个好皇帝吗?”赵昺叹口气反问道。
“臣妾却非此意,只是希望官家勿要总是沉浸哀伤之中,否则李将军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心安的!”李三娘当然希望皇帝能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帝王,但不想有一个毫无感情的丈夫,也只能怯生生地解释道。
“官家心泯天下,正与静修先生民为重的思想相契合,却又为何对其的策疏不假理睬呢?”苏岚好奇地问道,也岔开了这个话题,免于淑妃陷于尴尬的境地。
“静修先生是胸有大志,也有大学问之人,但有些不通世务,而今大战在即,却劝朕‘止杀’。勿说朕是否能够采纳,便是街上的百姓知道都能将其用唾沫淹死。”赵昺笑笑道。
“官家为何如此说?难道中原百姓对蒙元亦是心怀不满, 对其恨之入骨!”李三娘接话问道。
“当年蒙元入侵中原,屠戮百姓愈千万, 当真是血流漂杵, 百里无人烟。此事虽然过去数十年, 历经几代人,便是如当年女真之于大宋, 这种沁入骨子中的仇恨会随时间的消磨而减弱,却不会消失。”赵昺言道,“不过当前中原百姓对于蒙元的仇视更多是来自于恐惧, 这种怕甚至甚于江南百姓!”
“官家此言岂不是自相矛盾,中原百姓既然惧怕蒙元,理应臣服,而非对其除之而后快!”李三娘不解地道。
“当初我朝大军刚刚攻入中原腹地之时, 汉族百姓对我朝的抵抗十分激烈,作战不惜生死,这是他们惧于蒙元的暴虐,担心我朝若是战败会遭到报复。而随着我朝的胜利, 蒙元丢城失地, 损失惨重如丧家之犬,加之我朝善待汉地百姓, 不仅秋毫无犯, 还给他们分配了土地, 免除了债务,协助其重建家园, 他们对我朝的仇视就随之转向蒙元了。”赵昺解释道。
“这这转变的也太快了, 简直是”李三娘听了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表达。
“其实很简单,除了因为我朝失去中原后, 在百余年间先后为女真、蒙古所统治,尤其是燕云地区更是经历了政权多次更迭,人们想活下去就得学会屈服, 在夹缝中求生存, 这也是他们的求生之道。”赵昺言道。
“再说白些,不过是利益。蒙元残暴, 视汉人如猪狗, 其饱受欺压。而我朝北伐以‘伐无道, 逐暴元, 救同族’为宗旨,进而深入人心。且在收复失地后,平等待之,分田地、减赋税,赈济贫苦,使他们从中看到我朝的诚意,并从中获得利益。”
“尤其是我朝北伐节节胜利,蒙元溃不成军,丢城失地,已处于灭国之地,他们当然会屈服强者,而又担心失去既得利益,恐蒙元卷土重来,那么只有支持我朝彻底灭掉蒙元,杀尽蒙古鞑子。新仇旧恨两者相叠,自然表现的比之我朝更为激进,屠戮蒙古人毫不手软,而那些倡导‘两族和平共处’者也就被视为汉奸。”
“官家是说当前北地汉人对故国不仅没有一丝留恋,且对鞑子展开报复!”苏岚惊诧地道。
“这可能就是厚积薄发吧!被欺压太久,一旦被释放,就难以抑制!”赵昺苦笑道,“当前行营接到有关蒙古人和色目人被灭门、灭族之事不胜枚举,而各地衙门经调查除少数是盗匪所为外,大多皆是汉人所为,且他们往往皆是比邻而居的乡邻。”
“这种仇杀往往是一哄而上,原因也不一而足,有的是杀父夺妻、霸占田地、抢占私财这等仇恨,也有的不过是过去的几句口角,言语不合。可参与者甚众,又无主犯,让当地衙门难以追究, 只能是不了了之。现在只能让各地衙门将蒙古人和色目人迁居一处, 另建新村,并派官军保护, 以免遭到不测。”
“原来事态如此严重, 因此官家将静修先生的策疏置于案头,而不交由众臣传阅,也是意在保护其。可其私下里几次让其妻旁敲侧击向我打探官家阅后的意思,想来还不明就里,少不了几句抱怨!”苏岚有些无奈地言道。
“这静修先生也是不识趣,还不死心。若是其策疏传之于世,名儒雅士的声名必将尽毁,遭世人唾弃,在士林难以立足!”李三娘不忿地道,为皇帝所为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