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丞相周亚夫和少府卿刘舍,大农直不疑以及各相关有司的负责人,全部赶到了宣室殿。
“丞相来的正好”刘彻看着急匆匆的赶来的周亚夫为首的大臣们,直接道:“朕刚刚接到了前线的战报”
刘彻望着地图,说道:“一场决战,将要上演了”
周亚夫等人,抬头看着在油灯照耀下的地图。
只见地图上,一个又一个代表着匈奴主力万骑的标志,围绕在河阴左右。
足足七面大纛,将汉军的郅都所部,钳制在了河阴。
所有人相互看了看,然后点头,拜道:“陛下圣明”
河阴决战,确实是已经开始了。
匈奴猬集了这么多兵力,肯定是打算要吃掉郅都所部的。
而汉室是绝不可能坐视一位执金吾,一位九卿,陷落在敌手。
哪怕打光国库最后一枚铜钱,用光最后一粒米,汉室也绝不容许郅都所部为匈奴攻灭
大臣相互看了看,然后,在丞相周亚夫的率领下,集体跪下来,异口同声的道:“臣等恭听圣命”
郅都平时的人缘其实并不好,百官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食其肉,剥其皮,饮其血。
但,如今,在战争面前,所有人,所有势力和利益集团,全部都放弃了成见,立刻就选择了抱团支持郅都。
自春秋以来,诸夏就是兄弟阋于墙,然外御其侮
自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后。
朴素的民族主义,就已经扎根。
当然,不仅仅是理念和思想,也有着现实利益与派系的利益的考量。
对于现在的汉室大臣和列侯军功利益集团而言。
战争获胜,就是最大公约数
只要打赢了,那么,人人都能升官发财,甚至使得派系鸡犬升天。
反之,则可能是灾难性的后果
没有人敢在这样一场决定国运的大战中动手脚,或者公报私仇。
敢这么干的人,肯定会被其他人变成一具尸体
原因很简单。
对汉家的列侯们,尤其是那些已经穷奢极欲,如同烈火烹油,富贵到极点的列侯世家和军功利益集团的巨头们来说。
这个世界,能让他们继续有着动力和追求的目标,就剩下一个了。
这就是封建国家,列为诸侯,主宰一国生死,同时开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
这也是所有中国士大夫贵族的最终追求。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汉军就必须打到身毒去。
只有打到身毒,大家的心愿,才有实现的那一天。
谁拦在这条路上,不让汉军打到身毒,谁就是诸侯大臣军功利益集团的死敌
无论你背景有多深,地位有多高,都会被他们拖到东市,砍成肉泥
刘彻望着这些臣子,满意的点点头。
春播一粒种,秋收万种粟。
在某些意义上来说,眼前的场景,是他一手造就的。
这些年来,他不断鼓吹身毒的富庶,一手捏造了无数有关身毒的传说,同时在各个场合不断强调,身毒及其周围将分分封给列侯功臣的决心。
然后,刘彻拿着安东都护府作为他这个决心的证明。
一个个加恩封国,遍及安东。
列侯大臣吃下第一颗定心丸。
接着就是安东的黄金潮起,刘彻这个天子依然慷慨的向天下开发,许民淘金。
这让列侯勋臣们终于确信,当今天子说话算话,一旦打下身毒,必然分封功臣。
谁能拒绝得了开一世代之新,做一系之元祖的诱、惑
谁能拒绝得了称孤道寡,建立属于自己家族的伟业的前景
在此基础之上,只要汉军能持续胜利,并且不断接近殖民远方的目标。
那么,整个汉室的统治阶级的利益和价值就是相同的。
大家的目的就是一致的。
为了这个一致的目标与共同的利益。
只要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其他什么小恩小怨,都可以搁置,都可以忍受
刘彻提着绶带,望着这些臣子,他感觉到,那头本来垂死的怪兽,已经重新复活,并且彻底恢复了活力。
“想当年,秦人奋七世之余烈,终于并吞天下”刘彻在心里想着:“朕的国家,发奋三十年,团结三十年,以实现最终的野望,这又算的了什么”
当年的秦帝国,内部撕逼,斗争和仇杀,层出不穷,但只要对外,那就立刻放弃一切成见。
朝野团结如一人。
让东方六国股战不已
正是这样的精神,使得秦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将中国,变成一个统一的帝国
而今天,汉室和刘彻,也同样明确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帅师伐国,诛除远方之无道,披荆斩棘,远赴万里之戎机
却数万里之夷狄,化十万里为中国
高举诸夏之神座,让其绽放出璀璨的文明之光,君临天下。
让整个世界,让这个地球,一切民族和国家,统统只能跪在地上,仰望诸夏的光荣与强盛。
做一个真正的天朝上国,真正的中央帝国
这个使命,刘彻只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血脉偾张,难以自抑。
想着这个使命,刘彻提起自己的绶带,跨步向前,说道:“丞相,朕命卿为太尉,持朕虎符,坐镇太原,总督上代、北地、雁门及燕赵诸郡,负责调度粮草物资,补充人员器械”
汉室数十年来,在北方长城一带,训练了大量的百姓和兵源。
沿着长城的十几个郡国,基本都是全民皆兵的。
但是,一直以来,这些力量都很分散。
除了几个野战兵团,其他地方的郡兵和民兵,都是在一郡之内打转,撑死了在战时接受命令,进行联防。
在平时,这样做当然是很不错的。
但在战时,尤其是汉匈这样的国战之时,这样的制度的弊端就凸显无疑了。
各地郡国,各自为政,彼此的力量,无法化作拳头。
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浪费掉了。
特别是如今,汉匈决战在即。
浪费就是罪过
派遣周亚夫坐镇太原,其以丞相身份兼任太尉,总督郡国物资兵马人员,刘彻相信,以周亚夫的手腕、能力和威望以及资历,足以让整个北方,粘成一条绳子。
不过,这也几乎宣布了周亚夫的丞相之位,将在汉匈此番大战结束后,进入晚期。
迟则两年,短则一年。
刘彻就得重新选一个丞相了。
周亚夫闻言,却是大喜,立刻拜道:“臣谨奉诏”
作为一个将军,一个武人,周亚夫自从平了吴楚之乱后,就一直留在长安。
别说打仗了,就连硝烟味都没闻过。
早就浑身上下,都跟生锈了的机器一样了。
现在,能有机会再度挂帅。
虽然不亲临一线,但是,能够为汉军的胜利出一份力,他已经很满足了。
“朕会遣曲周、弓高二卿为丞相之左右丞”刘彻接着道。
派遣已经退休的曲周候郦寄和弓高候韩颓当,与周亚夫一同坐镇太原。
即是要利用老将们的智慧和威望,去压服去协调北方各个山头。
也是希望这两个老将能够为汉室发掘一批新的年轻战将,最好是寒门子弟。
现在的汉室,寒门出身的大将和大臣的比例,还是太低了。
刘彻打算在未来三到五年,让寒门子弟在九卿之中占据三分之一,朝臣之中占据四成。
至于,这些老将,尤其是周亚夫,未来会不会因此功高盖主,对刘彻的皇权构成威胁
若是在三四年前,大抵刘彻还会有这个担忧。
但是现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