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还是不写?”</p>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将那诏书送到祁疏玉眼前,不解极了:</p>
“你就这么急吗?就算没有这旨诏书,我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也都是留给咱们的孩子的?你到底在急什么呢?祁疏玉!”</p>
祁疏玉一把将他推开,狠狠地将“咱们的孩子”几个字咽下,他的眼中似乎有血泪涌出,却又什么都没有。</p>
“你写了我便告诉你,如何?所有、所有的一切,很快、很快就要结束了!”</p>
皇帝闻言,心内更加愤然,他提起笔,几乎是要将上好的锦缎划破,在上头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好了“退位于祁惟安”几个字。</p>
祁疏玉将那诏书从地上捡起,又收到怀里,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太庙里,陈老对他说的话。</p>
“你并非失忆,而是毒素入脑,彻底伤了脑子,若想记起从前的一切,就需要……”</p>
他转过身,笑着看向皇帝,一行血泪很快就落了下来。</p>
“就需要至亲的骨和肉、至爱的心头血。心头血好寻,可是承佑哥哥,你母冰封情远山,你父被扣辽国帐,我该怎么办呢?没有从前的那些情分,我该如何报仇呢?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可我还想报仇,让你们都得到报应!”</p>
他一步步向着皇帝靠近,诡丽的身姿和皇帝噩梦中的白衣人慢慢重叠在了一起,皇帝捂上了耳朵。他的心脏已经快从胸腔中跳出来了,他已经能够预感到,祁疏玉的答案一定会是他至死也无法接受的,不不不!</p>
可祁疏玉终究还是抓住了他,那双冰冷的手拽住了同样冰冷的一双手,缓缓向着胸腔往下,那里有一道纵横的刀口,粗粝又丑陋。</p>
“所以我将自己腹中,你我的亲骨肉亲手剖了出来,制成了你的药。你还记得齐方明带回来的,你最爱的青粳米和竹盐吗?那里面就是你的亲骨肉,他被我所杀,被你所食,成为了我报复你的利刃,这是我们共同的报应!”</p>
“不不不!”皇帝的口腔里似乎又漫上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那里面逐渐凝成了一个小婴儿的面容,他缓缓朝着自己爬了过来,伸出了双手……</p>
“不不不!”</p>
祁疏玉笑了起来,他的面庞已经被血泪染红了,猩红的血液四处流淌,好像又回到了那天。</p>
“我把它剖出来的时候,它还在动,大夫说它很想活下来,他扛过了死牢的严酷、紫宸殿的万般折磨,它是真的真的很想活下来……可是,到头来,它最后只在这个世上活了不到三十秒,你知道吗?它长得很可爱,眼睛跟我一模一样,鼻子却和你一样。”</p>
他一把抱住皇帝,温柔的笑了起来。</p>
“承佑哥哥,它是个很聪明的小天乾,才六个月就会握住我的手了。在肚子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折腾过我,他好乖啊,他一定很爱我吧,要是他长大了的话,现在、现在是不是也会耍我的红缨枪了?”</p>
皇帝口鼻也开始冒出血水,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是他的罪孽,不该如此!不该如此!</p>
祁疏玉又将皇帝试图挣扎的手拉了回去,他的笑容突然扭曲了起来,固执地要皇帝好好摸自己的肚子,可那里平坦又瘦弱,什么也没有了。</p>
“不!有的!有的!你曾经有过一次摸他的机会,你记得吗?我问过你的,那是你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是你说你不后悔,我……我……”</p>
他望望自己的双手,上面好像又开始涌出滚滚的血水,是那个孩子身上的,它明明来得那样艰难,却还在所有人都放弃他时,仍对他不离不弃。</p>
那个小小的生命或许就是上天在绝望之际给予他的最后温暖,是他自己放弃了此生唯一的救赎,与恶魔做交易,把它换做了通往地狱的通行证,从此后,他永堕深渊,不得解脱。</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