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府。</p>
上官瑞的脸苍白如纸，他无力的斜坐在椅子上，任由府中的纪大夫轻手轻脚地为他的伤口换药。</p>
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如同寄生在身上的恶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p>
让这位年轻的皇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p>
甚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那持续的疼痛更加的清晰剧烈。</p>
折磨的他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安然入睡。</p>
而且每天一睁眼，便能感觉到伤口并未愈合，哪怕一点点的改善都没有！</p>
“怎么就遇到刺客了呢！哎！”</p>
头发花白的纪大夫边用袖子抹眼泪，边为上官瑞包扎伤口，手法轻之又轻，生怕重了一点，弄疼面前的年轻人。</p>
当初德妃薨逝，幕后之人没有线索，老侯爷怕上官瑞再被恶人伤害，便让他跟着上官瑞。</p>
平日里虽说他是凌王府的大夫，但做的最多的便是查验府中厨下的食物和水井，就怕入口的吃食上出现问题。</p>
庭轩这孩子从小是他看着长大的，战场上多少回死里逃生！</p>
那些致命的伤口，一道道实实在在的伤在这副年轻的身躯上。</p>
让他这年纪一大把，也曾随军上过战场的老大夫心惊肉跳！</p>
但是在他处理伤口时，这孩子却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p>
如今可好了，大战过后，圣上心疼他，要他留在京城休养生息。</p>
并且下令将兵权交与四皇子上官瑜。</p>
可算是逃过了刀光剑影，身体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p>
但这陪着圣上出了一次巡，怎么就遇到刺客了呢！</p>
上官瑞颤抖的嘴唇，紧抠在雕花扶手上泛白的指甲，都意味着这副年轻的身躯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p>
可他脸上却半点都没有显露，惨白的嘴角挂着笑容，半开玩笑的哄着纪大夫。</p>
“纪大夫，您就别哭了，庭轩还忍得了，这样细一支箭，弄不死我！”</p>
当时情况紧急，他发现树冠上藏了人的时候，箭已离弦！</p>
看这箭的方向，他若不挡，父皇必有危险！</p>
生为人子，必该如此啊！</p>
“你这臭小子！你说什么呐！”</p>
纪大夫扬起手就要拍向他的头顶，最后还是忍住了，放下了高举的手，顺带抹了抹眼泪。</p>
“若是你母妃、你祖父母在天有灵，看你又受了伤，该有多伤心！”</p>
“别！”</p>
包扎完毕，上官瑞拉扯着衣服准备穿上。</p>
“这么多年了，庭轩宁可母妃和祖父母早已转世，过上平凡安静的日子，嘶……”</p>
伸胳膊的动作扯到了肩上的伤，上官瑞疼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不得不停下动作顿在那里。</p>
站在一旁的叶不言赶紧帮他整理衣服，怕自己的毛躁伤了自家殿下，动作粗笨却小心翼翼。</p>
看着自家殿下强忍疼痛的模样，叶不言鼻子泛酸。</p>
“别说纪大夫了，当初拔箭的时候，属下也忍不住哭了，殿下流了那么多血，心疼死属下了！”</p>
拔箭的时候，殿下咬着面巾，牙都咬出血了，那该死的箭头居然还带倒钩！</p>
“本王还记得，你眼泪和鼻涕都险些蹭到本王衣服上！”上官瑞侧目瞪着叶不言。</p>
叶不言眼泪瞬间就憋回去了。</p>
完了！哪位能告诉在下被殿下嫌弃了该如何挽回？</p>
“臭小子，别不拿自己当回事！”</p>
纪大夫皱着眉，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了一起。</p>
“这若是赶上旧疾复发，可有你好受的！”</p>
当初德妃娘娘和上官瑞同时中毒，那时上官瑞才六岁！</p>
幸遇段神医游历到离国，救了他一命，但他那被霜炎侵蚀过的身体，每年都会发病。</p>
冬季发病时如同坠入冰窟，夏季发病就像浸入岩浆，无论冬夏，痛苦不堪！</p>
“好！庭轩都听纪大夫的，以后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纪大夫担心，不让母妃和祖父母的在天之灵担心。”</p>
上官瑞苍白着脸，柔声说道。</p>
“哎，你歇着，老夫先去给你熬药。”</p>
这样的誓起了多少次了，还不是不管用？！</p>
纪大夫无奈的叹着气，拎着药箱转身出去了。</p>
眼看着纪大夫关上了门，上官瑞一下子放松下来，脱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p>
纪大夫年纪大了，不禁吓了，他总要在他面前打起精神来。</p>
放松之下，他抬起手，才发现方才因为疼痛，指甲抠进了木质扶手里，现在已经渗出了鲜血！</p>
“殿下，属下扶您去休息？”叶不言将大氅披在上官瑞身上。</p>
自从北疆一战后，殿下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冬天即将来临，凌王府的人每日严阵以待，就怕殿下体内毒素发作！</p>
可这好端端的又替圣上挡了箭！</p>
“殿下！您的手流血了？！”</p>
他替上官瑞整理好大氅，侧目看到上官瑞指甲上的血迹，大惊！</p>
“我没事，带回来的刺客呢？”上官瑞闭着眼睛问道。</p>
他凌王府的侍卫都是随他上过战场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经过一番乱战，拿下了其中一名刺客。</p>
抓住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后槽牙，连同绑在后槽牙上的毒药一拳打掉了！</p>
“已经关进地牢了，不过殿下！您现在可别去！地牢里太阴冷，咱先缓两天，行不？”</p>
叶不言的眼神依旧没有从上官瑞的指甲上移开。</p>
但是听到上官瑞问那刺客的情况，便顾不上指甲了。</p>
地牢里湿冷阴暗，依照殿下现下的身体状态，是万万去不得的！</p>
“好，那就休息半日吧。”上官瑞缓了缓神，睁开眼睛。</p>
叶不言刚要扶他起身，房门被敲响了。</p>
来人个子不高，身形消瘦，皮肤白皙，半束着发，眉目清俊，眼神带着温和的笑意。</p>
他胸膛起伏不定，仿佛刚刚匆忙赶来，站定后气还没喘匀。</p>
“殿下，咱们东街典当行来报，江府老管家当了一身知锦楼的衣裳，看着像是之前殿下为江姑娘定制的那身。”</p>
来人微喘着，擦了擦额头的汗。</p>
“哦？她缺银子？”上官瑞好笑的掀起一侧嘴角。</p>
的确，一袭布衣又被人打伤，那小丫头在江府的日子定是不好过。</p>
上官瑞微微直起身，打起精神来对来人笑了笑。</p>
“子阳辛苦了，今后这些事让侍卫来做就可以。”</p>
看着上官瑞煞白的唇色，穆子阳眼神移向上官瑞肩上的伤，眉头紧皱。</p>
“殿下，您的伤……”</p>
“无碍，只是方才纪大夫换药时有些疼罢了，不用担心，”上官瑞打趣穆子阳道，“倒是子阳你，该和咱们叶大人好好学一套拳法，强身健体才行啊。”</p>
穆子阳看了叶不言一眼也笑了：“殿下说的是，子阳若是能学成叶大人的万分之一，也是好的。”</p>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p>
既然怕子阳担心，又为何要为那个人挡上那一箭呢？</p>
那个人，他值得吗？</p>
“穆先生说笑了，若是穆先生想学，不言绝对让穆先生练的就像……像……像咱们凌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一样！高大威猛！”</p>
叶不言努力形容着，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贴切一些。</p>
噗！看着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叶不言，上官瑞捂着肩膀，笑的伤口快裂开了。</p>
“子阳你看，知道为什么他要叫叶不言了吧？”</p>
叶不言一头雾水：“殿下！好笑吗？您敢说咱们凌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不高大？不威猛？”</p>
文绉绉的话太难说了，高大威猛这词都是属下从脑子搜刮了半天才想出来的！</p>
穆子阳也无奈的笑了：“叶大人，语不惊人死不休啊！”</p>
他看向上官瑞被包的厚厚的肩膀：“殿下该休息了，子阳先退下了。”</p>
“好，去吧，别让自己太累。”上官瑞点点头。</p>
穆子阳行礼，转身走了出去。</p>
上官瑞长出一口气，身形微晃，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尽，连维持坐在椅子上这个动作，他现在都有些费力。</p>
“殿下！”叶不言赶紧扶稳了他，哀声道，“您怕纪大夫和穆先生担心，您也别总是抓着属下一个人吓唬啊！”</p>
明明已经撑到了极限，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却还能谈笑风生！</p>
殿下根本就不是一个狠心肠的人！</p>
那血阎罗的称号是谁扣在殿下头上的？！</p>
上官瑞已经疼的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他将胳膊架在叶不言脖子上，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叶不言的身上。</p>
“纪大夫年事已高，子阳自幼身体就不好，凌王府就你一个结实点的，还要本王在你面前也装模作样的吗？”</p>
叶不言鼻子一酸，架起自家主子往寝室挪去。</p>
“不不不！殿下就抓着属下一个人吓唬好了！属下见多了殿下受伤，属下的确结实的很！不怕吓唬！”</p>
他抹了两把眼泪：“属下扶您去休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