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公主千金之躯，刘复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在公主面前流露出这些苦闷的情绪。</p>
上邽城发生巨变，刘复待在牢里不知年月，等回过神，还未来得及发作自己的遭遇，就发现害死裴大的方良崔千等人全死光了，这下直接傻眼，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措。</p>
见众人镇日奔波，无暇分身，刘复就向陆无事提出过来帮忙的意愿，他觉得这样也许能稍稍弥补和降低自己的过错和负罪感。</p>
陆无事在请示了陆惟之后，就把手头的活儿分出来，请刘复负责着手寻找裴大他们的下落。</p>
裴大他们毕竟都是禁军，这么多人说死就死了，回去总得给天子一个交代，而且这些人不唯独都是良家子，还有一些家里出身也不错，祖上因功封爵，到他们这一辈走捷径进了禁军，也算是镀金的一种方式。</p>
虽说金没镀成，最后还死了，但死要见尸，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回去，负责杀人抛尸的崔千和他的心腹手下们几乎也都死光了，但陆无事帮杨园打下手，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再多管一件，正好刘复开口，这件事也与他有关，就交给他了。</p>
刘复起初也很认真看着幸存者的口供，从中积极找线索。</p>
裴大那二十多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方良他们不可能毁尸灭迹，只会匆匆</p>
（）杀了埋在一处，但他让人在城外四处都寻找了，就是找不到新起的大规模坟堆。</p>
刘复听着士卒的禀报，不由出了神。</p>
不是埋在城外，那会是哪里？</p>
抛尸也得有山坡才行，城外好像没有，总不会带着尸体千里迢迢跑到附近去扔吧？</p>
几日下来，竟一无所获。</p>
刘复不由有些坐不住了。</p>
这也就有了方才那一幕。</p>
他如坐针毡，只想找个借口回去躺会儿，睡一觉再好好思考这些正事。</p>
在他看来，破案寻找线索就应该像陆惟那样，随随便便看一眼就能看出线索，循着线索就能发现问题。</p>
谁曾想连找二十多人的尸体都这么难？</p>
陆无事抬头看见刘复双眼发直，有些无奈。</p>
“刘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p>
听见他肯搭理，刘复精神一振。</p>
“我看遍了这些人的口供，也派人去城外四处翻找过了，还是找不到裴大他们的尸体，你说这么些天，崔千那杀千刀的，不会把裴大他们当柴禾烧了吧？”</p>
陆无事摇摇头：“搬动尸体，烧尸体，都需要大量人手和时间，当时崔千有大事要忙，他也笃定我们翻不出风浪，岂会杀了人之后还浪费工夫在这上面。”</p>
他有心想引导刘复自己想出答案，谁知刘复还瞪大眼睛看着他，反倒是杨园在旁边插嘴。</p>
“二十多人一块杀，怕是要哗变，崔千这种老手怎么会干这种蠢事，肯定是分批分开解决的，一次就几个人带出去，其余的人也不知道同伴被带走干什么，可能会猜到，但他们手无寸铁人数也少，剩下的也干不了什么了！”</p>
刘复恍然。</p>
陆无事无奈。</p>
杨园非得喊刘复过来帮忙的时候，他就料到了。</p>
“所以刘侯可以先问问当日州狱的狱卒，还有巡防城门的士卒，看是否有几个人以囚犯劳作的名义被分批押送出城的记录，而且是在连续几日或一日内。</p>
如果有的话，应该就能找到，只是二十多人可能不会被埋在一起，应该是分布南北城郊外面了，如果崔千不想那么粗糙，可能还会让人押远点再杀，但是可能性不大。</p>
因为跟你们来的那批禁军身手都不错，尤其是裴大，死前可能会剧烈挣扎，甚至需要崔千亲自出手，说不定崔千身边的亲卫还挂过彩，这些都可以问问。</p>
虽说经过一场大乱，他们活下来的不多，但总有蛛丝马迹的。”</p>
刘复不由对陆无事刮目相看。</p>
“可以啊，陆无事，不愧是你们家郎君的得力助手，练出来了！”</p>
陆无事笑道：“这些不算什么，都是我跟着郎君耳濡目染学出来的，要说观察入微，还得是我们郎君！”</p>
有了方向，刘复总算不再屁股底下长针眼，能坐住了。</p>
陆无事暗暗松一口气。</p>
但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多久。</p>
那头章钤抱着一摞书进来，往杨园桌子上一放。</p>
这回轮到杨园的双眼</p>
直了。</p>
“这是什么？！”</p>
“不是要开新的举官制吗？殿下让我将这些书找过来，都是些儒家经典，还有农事、兵事方面的书籍，说您出题用得上。”</p>
这些书分量不轻，饶是章钤也额头冒汗。</p>
他拍拍手，掸去身上灰尘。</p>
“还有一些在外头，我去搬进去。”</p>
杨园：？？？</p>
“等等！”</p>
他忙喊住章钤，“我何时说过我要出题了？不是公主殿下亲自来吗？我、我才疏学浅，不学无术，我不行的！”</p>
章钤笑道：“杨郎君就别谦虚了，殿下说了，您学富五车，才识渊博，只是先前不想在人前显露，您看这些天，其他人都指望不上，您都办得井井有条，这不就成了顶梁柱了？”</p>
杨园：……他这是被逼无奈，被迫的啊！</p>
“不行，我真不行，我现在感觉天旋地转，干什么都一个头两个大，我看你们都快看出四只眼睛了！”</p>
杨园作摇摇欲坠状，一屁股坐倒，人直接趴在书案上，破罐子破摔了。</p>
“哎哟，我的头好痛，怎么这么痛，快要裂开似的，有大夫吗，快给我找个大夫，我感觉我命不久矣了！”</p>
刘复心道，有些真情实感，但不多，技巧过于夸张，反倒效果不佳。</p>
“那这些书我就搬走了？”</p>
章钤询问。</p>
“搬走搬走！”</p>
杨园头也不抬，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p>
适时，陆无事状若可惜叹了口气。</p>
“先前郎君还说要上疏为杨录事表功，若是如此的话，只怕功也表不成了。”</p>
“不用功了，不用功了，我啥功也不要，我做好事不留名，我无私奉献默默无闻俯首甘为孺子牛！”</p>
杨园有气无力，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濒死模样。</p>
陆无事：“既然无功，恐怕就要论过了。”</p>
杨园：？</p>
陆无事：“殿下先前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黄禹灭门案，一家十二口被杀的事，杨郎君还记得吧？”</p>
杨园瞪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我杀的！”</p>
陆无事：“黄禹生前沉迷赌博，你身为同僚非但没有劝阻或上报，反倒与他互殴，这算是殴打同僚了吧？黄禹出事之后，你虽然被陷害入狱，但是城中生灵涂炭，你身为录事参军，却未能及时制止，也算玩忽职守了吧？”</p>
这些话都是之前公主说过的，但公主说，杨园好歹还要给她几分面子，现在陆无事也说，杨园想发作，却想到公主的威胁，不由脑壳更痛了。</p>
“行行行，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p>
我做，我做行了吧？”</p>
陆无事从善如流，拱手道：“那就劳烦杨郎君了。”</p>
章钤：“外头还有些书，我一块搬进来吗？”</p>
杨园：“怎么还有？！</p>
算了，搬吧搬吧！”</p>
他抱着虱子多了不怕咬的心思，万念俱灰全写在脸上。</p>
人和人的痛苦和幸福是需要互相对比衬托的。</p>
就像刘复现在虽然愁得想拔头发，但是一看杨园比自己还惨，立马就感觉好多了，还有种隐秘的看戏快乐。</p>
他也不着急走了，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会儿。</p>
杨园有气无力，还想垂死挣扎一下。</p>
“陆惟呢？殿下呢？要不把他们也请来吧，就算我愿意出题，最后也得让殿下他们过目一下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没底。</p>
还有，自打你们将布告发遍秦州各县之后，有多少人报名应考？许多人应该不会参加吧，毕竟大家认的都是九品官人法，要是报名的人太少，要不咱们就算了……”</p>
陆无事：“自布告命各县张贴，广而告之至今，秦州下辖六郡二十四县，共有两百人通过县试。”</p>
杨园大惊失色：“怎么会有那么多？！”</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