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早有准备的秦老家主半点不慌，开口道：“英国公此言差矣，当初老夫入宫觐见，所求乃是严惩凶手，而非严惩这位夏公子。今日为其求情，乃是不希望已私情废公义，如若其并非幕后真凶，因此荒废春闱岂非坐视国朝失此良才？”</p>
“凤阳公此言差矣！”</p>
一个太子一系的官员走出队列，朝着他一拱手，“我大夏雄踞中原，广有四海，八方之地俊才何其多也，他一个泗水州解元，何至于动辄上升到一国之才的地步。凤阳公无需为此担忧，他撞上了此事，那便是他自己的命数，相比起这么一个普通读书人，贵府秦公子遇刺之事，才是更重要的事情。”</p>
“那这位大人可有想过，若是你是这个撞上此事的读书人，你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地说着这样的话吗？”</p>
秦老家主叹了口气，朝台上的崇宁帝拱了拱手，“老臣家中多经商事，知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事，就如这满殿英才，那也是一个个从国朝各地聚拢起来的，这儿少一个不心疼，那儿少一个无所谓，当无人可用幡然醒悟之际，为时晚矣。”</p>
秦相麾下的一个紫袍官也走出队列，“凤阳公，这有司查案自有章程，眼下虽看似无进展，或许就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其心志也行将崩塌，如若此时将嫌犯放出去，任其恢复，再将关键证据消除，这贵府公子之仇便再难寻真凶了啊！”</p>
秦老家主怔了征，开口道：“只是让他去参加一个春闱罢了！老臣相信三司干吏，自不会出现这等错误。”</p>
当朝丞相秦惟中走了出来，看着他，温声道：“世叔，可是有何人威胁恐吓于你？令你不得不做此违心之举，以至于前后言行反差，又有苦难言。如今当着陛下，当着满朝诸公，不妨大胆讲出来，别的不说，陛下圣明烛照，公正严明，必不会使你枉受冤屈，而本相与你同宗同族，更不可能坐视不管。”</p>
卫远志一听，这还得了，不愿放弃这大好机会，正要为秦老家主壮胆，但脚底刚动，高台之上，就已经传来了崇宁帝的声音。</p>
“够了！”</p>
崇宁帝轻哼一声，将手里的折子随手扔在桌上，一脸不爽，“好好的一个朝会，吵得朕烦死了！”</p>
众人赶紧躬身行礼。</p>
“先把那个事情放一放，说点有意思的事情吧。”</p>
崇宁帝笑了笑，“昨夜竹林那边派人给朕送了一幅字过来，朕看着觉得很是不错，兼是老军神送来的，如此佳作自当与诸卿共赏！”</p>
“高益，展示给大家看看。”</p>
说着崇宁帝就拿起桌面上的一个卷轴，双手递了过去，高益连忙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走下高台，来到第二级台阶上站定，慢慢将卷轴打开，如同手持照妖镜的动作，向众人展示着。</p>
一听是老军神送来的，众人都忍不住好奇起来，就连站在最前排的英国公和秦相等人都忍不住挪动脚步，凑了过去，吓得高益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p>
“嘶！这字，好字啊！”</p>
“端雅，犀利，骨力遒劲！结构严谨，又舒敛自如！不同于当世任何一派，自成一格，大家风范啊！”</p>
“看什么字啊，你们先品品这文！”</p>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嘶！”</p>
众人一看，都明白了，这绝对是哪个书法大家赠送给老军神的字啊！</p>
但这诗咋没听过呢？</p>
莫非是一位书法大家和一位文坛雄才合力创作的？</p>
那可是绝对的珍品啊！</p>
众人接着朝下看去。</p>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其中虽有不懂之处，但这气势真是绝了，老夫一个文人都感受到了其中汹汹气势，作者绝对去过边塞历练，甚至曾亲身经历过血火厮杀！”</p>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p>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不就是老军神嘛！”</p>
众人的心潮也跟着热血澎湃起来，然后在最后一句明显不一样的字体下，齐齐哑然。</p>
“可怜白发生！”</p>
众人沉默着。</p>
是啊，那个曾经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人，那个只要安静地站在那里，就能给所有的大夏君臣子民以无尽安全感的老人，如今白发已生了。</p>
南征北战，横扫六合的他，再无力护持这个庞大的帝国了。</p>
这一句可怜，不仅是作诗之人在感叹，也是老军神自己在感叹。</p>
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直接或间接受着老军神庇护的人在感叹。</p>
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轻声道：“这最后五个字，豪迈大气，虽不精于书法之道，但其笔势气质却展露无疑，而其落笔虚浮，腕力不强，想必便是老军神亲手所书吧？”</p>
“这一幅字，前面由旁人将老军神这波澜壮阔的一生描述，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收尾，最后却由老军神补上这最后五个字，语气一转，带出了无尽的沧桑与凄凉，美人迟暮，英雄白头，妙绝，妙绝啊！”</p>
“这幅字单从技艺上看，老军神续写的五个字自然是不足，但结合其背景，竟比这位书法大家一个人全部写完还要妙绝！”</p>
“传世名帖，传世名帖啊！”</p>
“卧槽！”</p>
就在一片感叹中，在这满是黄紫公卿的朝堂上，竟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粗鄙之言。</p>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人连忙指着这张帖子的左下角解释道：“你们快看落款！”</p>
众人下意识地看去。</p>
粗鄙之言接连响起。</p>
只见左下角赫然写着一行字：</p>
【破阵子.歌赠军神，夏景昀作，崇宁二十三年岁末书于竹林。】</p>
卫远志和王若水的心头骤然被铺天盖地的惊喜填满！</p>
不愧是公子，居然能这样翻盘！</p>
秦相和英国公心头齐齐一咯噔，终于彻底明白了今日之事缘何而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