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想嘲笑他,在这样危险的时刻,竟然还有这种谈情说爱的闲心。</p>
但不知道为何,她的心跳也再一次炸裂开来。</p>
他的声音令人沉沦,像一个美丽的漩涡。</p>
“很可惜,现在不可以。”池晏又缓慢地说,声音变得更轻,“你会开飞行器么?”</p>
松虞:“……”</p>
旖旎的气氛立刻烟消云散了。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甚至有点荒诞。</p>
“我以为现在的飞行器都是自动驾驶。”她说。</p>
他笑着咳嗽了两声:“我的飞行器不是。”</p>
当然了,所以它才能挨过这次大爆炸。</p>
松虞又想要说些什么,但突然她心脏又重重一跳,像是被个小锤子敲了一下。某种糟糕的直觉。</p>
或许是池晏同自己闲聊的语气太随意,或许是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上,这动作太具有欺骗性,令她竟然忘记了什么。</p>
她慢慢地摸索着池晏的手臂,将那只受伤的手抬起来。</p>
倒吸一口凉气。</p>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那样深的伤口,看一眼都觉得心惊。</p>
这样的手,的确是不可能再去做任何事的。</p>
“我知道了。”她说,“教我怎么操作。”</p>
池晏笑了笑:“你这么聪明。这对你来说,一定很简单。”</p>
“死马当活马医吧。”</p>
松虞在他的指示下,打开了操作台。</p>
触摸屏界面上立刻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功能按键,对于初学者而言,简直令人头皮发麻。</p>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了眼镜和手套。</p>
视野受限,覆盖着织物的手指也变得更笨拙,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屏幕,点击按键。中间难免出了几次小小的纰漏,但好在都无伤大雅。恍惚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学一年级,从学校借到了第一台摄影机。尽管那玩意儿是最老式的器材,又笨又重,操作极其麻烦,但乐趣在于学习本身:在于她又通过了一道窄门,发现了思维的新大陆。</p>
而池晏显然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的指令始终言简意赅,精炼有力。懒洋洋的语气,仿佛一切都是轻松又寻常。</p>
只是在准备就绪,即将启航的时候,他凑近在她耳边说:“可能会有颠簸。记得低头,弯腰。”</p>
颠簸算什么?</p>
被炸过的飞行器,还能飞起来就很不错了。</p>
松虞扯了扯唇,戴着手套的手握紧操作杆。</p>
再一次深呼吸。</p>
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驾驶员。虽然她仍然肉眼可见地紧张,身体紧绷,指尖也沁出了很多汗。</p>
突然间,另一只手攥住了自己。</p>
隔着厚厚的手套,她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p>
还有他的血。温热的血立刻渗透了织物,包裹着她,血和汗混在一起,黏合着她闷热的皮肤。</p>
”我陪你。“池晏说。</p>
两只手共同拉动了操纵杆。</p>
继续将它慢慢地向上拉。</p>
飞行器真正开始上升的时候,她才明白这所谓的“颠簸”有多么可怕,而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又是多么具有欺骗性。她一度疑心这飞行器要在气流的猛烈冲突里,像蛋壳一样碎开,而她自己也要被活生生地甩出去</p>
但池晏将她按紧在自己的胸膛里。</p>
于是她的心好像也定下来。</p>
从万里高空又回到人间。</p>
他们会活下来吗?</p>
好像根本不重要了。</p>
他们已经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被不断地推到绝境,又艰难地从缝隙里爬出来,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路。剩下的一切都只能交给命运。对她,对他,都是如此。</p>
但松虞又忍不住想,假如她还活着,她会记住这个瞬间。就是这个瞬间,是她的人生被推向极致的浓墨重彩,是最终极的“活着”。只有生存,只有最原始的动物本能。</p>
还有最原始的对于同类的渴望。</p>
假如他们死了,这会是她唯一的慰藉:至少她不是孤独地死去。没有人想要孤独地死去。</p>
这一刻,池晏还在她身边。</p>
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一切。他们是彼此人生的,最后的见证者。</p>
她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男人。</p>
记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记得这个拥抱。</p>
她坐在他的腿上,在黑暗中,在狭窄的驾驶舱里,上半身紧紧贴着。</p>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吻,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这样依偎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p>
松虞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喃喃道;“假如我们能够活下来……”</p>
活下来,又怎样?她和他会怎样?</p>
她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p>
好在这声音太轻,被完完全全地掩盖在了气流里。池晏没有听到。</p>
只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记忆的开关好像也被打开了。她突然又鬼使神差地回忆起了那场爆炸之后。</p>
当两人都狼狈地趴在地上,池晏也紧紧按住她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滔天的火光,勾勒出他野兽一般的、明亮的眼睛。</p>
他对她说了很多话。那时候她因为耳鸣,一个字都没有听清。</p>
但此刻她却奇迹般地读懂了唇语,也看懂了他要说的话。</p>
他说:“假如我们能够活下去,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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