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p>
她竟然在陆西骁身上看到了脆弱。</p>
就好像立在悬崖上的精致瓷器，摇摇欲坠。</p>
风稍一吹就会坠落悬崖，支离破碎，从此颠覆。</p>
她听清陆西骁呓语的话——</p>
“妈，不要。”他声音发颤，“求你……别跳……”</p>
别跳。</p>
周挽心尖一震。</p>
想起从前蒋帆告诉过她的，陆西骁母亲是自杀，跳楼。</p>
明白自己现在是误闯了陆西骁的隐私空间，她手忙脚乱地想要离开，可下一秒陆西骁忽然猛地坐起身，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胸腔起伏。</p>
周挽定定地看着他表情，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那个梦的结局。</p>
也不知陆西骁反反复复地做了多少次那种噩梦。</p>
有些噩梦醒来是庆幸，幸好那只是个梦。</p>
但陆西骁一次次醒来发现的却是，那不只是一个梦。</p>
这就是事实。</p>
梦中的地狱，就是他现实身处之地。</p>
……</p>
陆西骁缓了足足两分钟，才平复了呼吸，抬头，看到此刻正站在门口的周挽。</p>
“陆西骁。”</p>
周挽声音很轻，试图安慰他，“逝者不可追，你妈妈肯定也希望看到你能每天都开心自在，不管她现在身处何地，至少她都是爱你的。”</p>
陆西骁忽然跨步下床，冷冷地看着周挽，漠然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p>
“周挽，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我面前说这些，别他妈太看得起你自己。”</p>
他眼底带着压迫力，沉甸甸地压在周挽肩头，冷声，“滚。”</p>
周挽挪不动脚步。</p>
陆西骁眼底血红，一字一顿地冷声：“你给我滚。”</p>
蒋帆没说错，“妈妈”这个话题对陆西骁来说是不能碰的禁区。</p>
周挽拖着又开始发疼的脚回到家，奶奶正坐在窗边剪窗花，阳光斜扫进来，半边桌子都暖洋洋的。</p>
“奶奶。”</p>
“挽挽回来啦，今天一大早干嘛去了，我起来就看到你不在屋里了。”</p>
周挽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晚上没回来都没跟奶奶说一声，好在奶奶并没有意识到这点。</p>
“有点事。”她含混地揭过这个话题，说，“您别剪窗花了，废眼睛。”</p>
“我剪得慢，这不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可以贴上，看着也喜气洋洋些。”</p>
周挽笑了笑，但这笑转瞬即逝。</p>
她实在累极了，笑不出来。</p>
“奶奶，我回房休息会儿。”</p>
“嗯，好。”</p>
周挽回房间，重新抹了遍药膏，躺在床上。</p>
床头摆着那只屁桃娃娃，周挽将她抱在怀里，茫然地仰头看着天花板。</p>
后面半个月，周挽都没有再见到陆西骁。</p>
郭湘菱也没有联系过她。</p>
剩下那15万，只要她不给郭湘菱打电话提，郭湘菱大概永远不会给，也再不会给她打电话。</p>
不过周挽也不打算要。</p>
她和郭湘菱的母女孽缘，也许就到此为止了。</p>
她辞去了游戏厅的兼职，交接工作时查了下陆西骁游戏卡里结存的积分券，已经有12万张，都没有兑换。</p>
受伤的腿也已经好了，周挽又恢复从前的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p>
物理竞赛培训的课业越来越重，题目越来越难，经常做到很晚，但每道题目解出来时都能得到成就感，也还不错。</p>
渐渐的，学校中又传开一条流言。</p>
说她被陆西骁甩了。</p>
大家没有好奇，都明白这一天迟早到来。</p>
哪怕周挽确实成绩优异又清纯漂亮，可碰到了陆西骁也不会被当作宝，不就凭着那张初恋脸，性格沉默还不会来事儿，迟早会厌。</p>
顾梦生怕周挽会难过，这些天上课都常常扭头观察她。</p>
毕竟陆西骁那些前女友被分手时，哪个不是哭天抢地，希望陆西骁能回心转意。</p>
“挽挽。”</p>
顾梦后来才敢问，“你和陆西骁真的分手了啊？”</p>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周挽说。</p>
“啊？”</p>
周挽淡淡笑了下：“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回吗。”</p>
“可你们那样明显是在一起了啊。”顾梦说，“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呢。”</p>
周挽垂着眼，声音带着淡而温柔的笑意：“没有。”</p>
顾梦更气愤了：“渣男！”</p>
“……”</p>
“跟你暧昧，又不跟你确定关系，现在倒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顾梦替她抱不平，“白长那么帅，臭渣男！”</p>
周挽笑笑，什么都没说。</p>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没任何资格去怪陆西骁。</p>
陆西骁就像是她波澜不惊生活中掉落的一颗石子，那滩死水终于泛起涟漪。</p>
但也仅此而已。</p>
石子最终沉入水底，消失不见。</p>
她的生活也会再次重归一池死水。</p>
酒吧内人声鼎沸、烟雾缭绕，鼓噪的音乐掐着胸腔频率振动，舞池上众人又蹦又跳，人紧挨着人。</p>
陆西骁坐在角落喝酒，旁边一群朋友扯着嗓子谈天说地。</p>
少年修长骨感的手指拎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流转，侧脸在灯光映照下泛着粉蓝的光泽，暧昧又锋利，像一把利刃割破这旖旎的气氛。</p>
毋庸置疑，陆西骁在这样的场子下绝对是吸睛的。</p>
许多女生注意到他，跃跃欲试，终于有一个鼓起勇气走上前。</p>
陆西骁坐在最里侧，女生要倾身凑近，问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p>
陆西骁抬眼，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p>
旁边有朋友也听说最近那些传闻，很上道地起身：“没呢，我骁哥刚分手，现在单身，可遇不可求啊。”</p>
他一边起身，一边招呼女生坐进去。</p>
女生看了陆西骁一眼，他不热络，也没拒绝，停顿两秒，女生走到卡座里侧，挨着陆西骁坐下。</p>
他性子冷，周身气场都是冷的。</p>
冷场片刻后，女生主动靠近，问：“你喝的什么酒呀？”</p>
陆西骁呼出一口烟，淡声：“随便点的。”</p>
“好喝么？”</p>
陆西骁了然地轻笑，靠在沙发上，下颌微抬，痞里痞气的：“那你试试呗。”</p>
女生脸一热：“可以吗？”</p>
陆西骁没说话。</p>
她便拿起那杯酒，轻抿了口，和她惯常喝的果酒不同，这杯酒味格外重，又刺，喝下去就让人忍不住皱眉，烧喉咙。</p>
等她缓过来，侧头便看见陆西骁正低头看手机。</p>
她下意识看向手机屏幕。</p>
微信界面。</p>
他指尖往上滑，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不出是在找哪个人还只是闲着无聊。</p>
他往下滑了许久，指尖稍停顿，女生看到一个备注——周挽。</p>
听着是个女生名。</p>
“这是你前女友吗？”她问。</p>
陆西骁扬眉：“朋友。”</p>
女生软着声笑起来：“你还有女生朋友啊？”</p>
陆西骁抽完那支烟，摁灭在烟灰缸，又起身从茶几另一边拿出一个空杯，重新倒了杯酒喝，这才回道：“不行？”</p>
“行是行，就是感觉你性格挺冷，像是女朋友不断但又懒得交女性朋友的。”</p>
这评价倒是挺准。</p>
陆西骁扯了下嘴角。</p>
女生挖空了心思找话题：“你和你朋友吵架了吗？”</p>
她注意到那个叫“周挽”的聊天框在很下面，应该许久没聊天了。</p>
“嗯。”</p>
“你的错吗？”</p>
陆西骁皱了下眉，过了半分钟，说：“算是吧。”</p>
“她长得漂亮吗？”</p>
周挽的长相嘛。</p>
陆西骁从来没有在心里去评价过她到底好不好看。</p>
只是在这一刻回想时，想起那天从游乐场回来，她说生日快乐，又仰起头，看着他眼睛，极为认真地问，你今天开心了吗。</p>
昏黄路灯下，少女脸上笑意淡淡，眉眼却仿佛被融化一般，两颗梨涡盛着蜂蜜，过肩的头发柔软地贴着白皙的脖颈，乖巧又精致，脆弱又坚韧。</p>
精致得像一副暖色调的油画。</p>
毫无疑问，周挽是好看的。</p>
陆西骁眉间越皱越紧。</p>
又回想她身材，胳膊细腿也细，太瘦。</p>
他呼出一口烟，淡声：“一般。”</p>
“那你看我怎么样？”女生忽然笑着问。</p>
陆西骁侧头看她。</p>
精致的妆，上翘的眼线衬得人媚气，红唇，紧身裙下身材尽显。</p>
是一眼看上去就漂亮的类型，和他从前那些女朋友一个类型。</p>
但这一刻，他脑海中却满是周挽的模样。</p>
柔软、坚韧、认真、还有几分拘谨。</p>
他侧了侧头，没给任何评价，拒绝得干脆：“抱歉。”</p>
女生一愣。</p>
陆西骁起身往外走。</p>
蒋帆叫住他：“干嘛去？”</p>
“走了。”</p>
“这么早，有事儿啊？”</p>
陆西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两记，漫不经心又意味不明道：“有事，明天上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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