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骁声音很哑：“你想怎么样。”</p>
骆河咬了根烟，吊儿郎当地走到他面前，弹了弹烟灰，吐出两个字：“跪下。”</p>
陆西神色不变，没动。</p>
骆河太清楚陆西骁是个多骄傲的人。</p>
他就是死也不会愿意被折辱。</p>
所以此刻他更加兴奋起来，连带瞳孔里都染上疯狂的光芒，他笑得狰狞起来，一字一顿说：“在我面前，跪下。”</p>
周挽死死盯着陆西骁。</p>
少年沉着脸，没有被侮辱的恼羞成怒，没有退却也没有逃避，安静得可怕。</p>
周挽那颗心脏不断往上提，几乎要呕出血来。</p>
骆河观察着陆西骁的表情，把每一寸细节都当作值得品味的美酒。</p>
他顿了顿，笑着说：“否则，我就扒了她衣服，拍下照片贴到你们学校去，看着是瘦了点，但看你那么喜欢，身材应该也不错吧。”</p>
到这一刻，陆西骁表情才终于产生裂隙。</p>
不再是惯有的那清冷疏离的样，他眼眶通红，血丝密布，是周挽印象中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鲜明的色彩。</p>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扯着嗓子尖叫。</p>
“陆西骁！”她喊，“不要！”</p>
从一开始到现在，周挽没有哭，没有喊，没有求饶。</p>
甚至陆西骁来了后，她都没有出过声，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会影响到他，直到这一刻——</p>
可她眼睁睁的，看着陆西骁矮身下来，膝盖一弯。</p>
直直地跪了下去。</p>
或许这一跪根本没有声音，但周挽却清晰地听到了“咚”的一声。</p>
是他的膝盖骨砸在地上的声音。</p>
“不要！陆西骁，你起来！”周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拼命挣扎，尖叫着边喊边哭：“不要，你不要这样，陆西骁……你起来！”</p>
骄傲到成为所有人焦点的少年，一言不发、笔直地跪下。</p>
世界悄无声息，却又翻江倒海。</p>
周挽不能接受陆西骁这样。</p>
她看不了陆西骁被侮辱的样子，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自己死了。</p>
她已经害了他那么多，不能连他仅剩的骄傲都打碎夺走。</p>
但陆西骁一眼都没有看她，他就这样跪着，裤子被尘土弄脏，像坠落的神坻。</p>
骆河在一旁癫狂大笑，他跟陆西骁斗了这么久，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真把陆西骁踩到脚底下肆意践踏。</p>
他笑得肚子疼，眼泪都出来了，弯着腰一手撑在陆西骁的肩上，车棚内回荡着他刺耳的笑声。</p>
“陆西骁，你也有今天。”</p>
他笑得好不容易直起腰，摸了摸裤袋，没摸到手机，环顾一圈。</p>
而后走到一边捡起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跪下的陆西骁拍了张照。</p>
“你看我拍的怎么样？”</p>
骆河将那张照片放到陆西骁眼前，大笑着，“让我想想到时取什么标题好呢？就叫——陆西骁下跪求饶，磕头道歉，怎么样？”</p>
“骆河，你把她放了。”陆西骁跪在地上，仰头，淡声，“其他的是我和你之间的事。”</p>
周挽哭得整个人都支离破碎。</p>
她撕扯着，呐喊着，尖叫着，想让陆西骁起来，想让他不要再管自己，想说自己跟不配他这样的对待和付出。</p>
她一边哭喊，一边瞥见掉在地上的那把伞。</p>
灰尘碰到伞面的雨水，结成泥块，斑驳在表面。</p>
刚才周挽挣扎时不知怎么弄坏了那把伞，尖利的伞骨刺出来，透着点盈盈的光，像是森森白骨。</p>
这一刻，周挽恍然想到她和陆西骁刚认识时。</p>
也是这样的下雨天，她被一群混混拦住，伞被掀了去，伞面朝上，坏了，伞骨折断，露出尖利的顶端。</p>
当时她就想，她不要被折辱，不要被玷污。</p>
如果要那样，她一定会用伞骨刺进那个人的眼睛。</p>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软弱的小女生，她的内里一直都是凶狠阴暗的。</p>
她攥紧拳头，理智岌岌可危。</p>
却在这一刻，混着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她听到陆西骁的声音。</p>
他没有打伞，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拉过头顶，身上是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极淡的木香。</p>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p>
他救了她。</p>
从各种意义上的，救了她。</p>
身体上的，精神上的。</p>
原来，从那么早之前她就开始欠他的了。</p>
她已经欠了陆西骁太多东西。</p>
他的钱，他的爱，他的尊严和骄傲。</p>
至少，在她离开之前，周挽想尽量弥补，不管付出什么，不管她会不会从此坠落，彻底堕入用不见光的地狱。</p>
……</p>
她不顾捆在手腕脚腕上的绳子摩擦生疼，整个人扑过去，沉重地摔在地上。</p>
她伸长了手臂，整个人都奋力往前够，终于，指尖触碰到伞柄。</p>
她用力拽过来，用力折断那支出来的伞骨，指腹被划伤，浸出血痕。</p>
“干什么呢。”骆河斥责手下正钳制着姜彦的两人，“叫你们看个人也看不住！”</p>
他看到了周挽的动作，但根本想不到周挽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又哭得不成样子，真敢做出什么事。</p>
他放松警惕，快步走到周挽身旁，弯腰拎起她领口，想把她拽回去。</p>
也是在这时，周挽举起手中折断的伞骨。</p>
她眼眶通红，带着痛苦的泪，却极为决绝地用力刺下去。</p>
当脸上忽然被浇上几点滚烫的鲜血的瞬间，周挽忽然停下动作，整个人都像僵住了一样，怔怔地侧过头，看向自己沾血的手。</p>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伞骨直接刺进了骆河的锁骨处。</p>
骆河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挽。</p>
整个世界都被点下暂停。</p>
过了好几秒，骆河才感觉到痛意。</p>
他一手捂住锁骨的位置，恼羞成怒到癫狂：“你找死！”</p>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p>
匕首晃出一道刺眼的白光。</p>
周挽看清了，但却忽然没力气躲，沾了血的手止不住的颤，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下坠，周围的光越来越暗，到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了。</p>
骆河拿起刀时，周挽僵硬在原地，闭上了眼。</p>
至少，她不想再成为陆西骁的软肋，不想再让他丢掉尊严。</p>
……</p>
可下一秒，她被一股力带倒。</p>
鼻间涌入她再熟悉不过的烟草味，以及……浓重的血腥味。</p>
一股一股鲜血从陆西骁胸口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衣服，也彻底染红了周挽的手。</p>
到这一刻，周挽视线都开始变得不清明。</p>
恍惚间，仿佛是她刺伤了陆西骁，这一切都是因为她。</p>
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陆西骁……”</p>
少年脸上褪尽了血色，倒在她怀里，手指一点点掰开她的，握住，十指缠绕，带着点安抚的意味。</p>
“挽挽，做得好。”</p>
他指间微微用力，握紧她的手，但很快又没了力气，松开来，他认真地看着她，轻声说：“不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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