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骥点点头,主事确实不算什么重臣,很容易被收买。</p>
高子栋又说道:“那么早已拟定的人选,便可轻松进入备选,备选之后,只要有人为他说话,譬如,我爹会下一个条子,吏部见了,便不会为难,毕竟只是区区一个知县。”</p>
朱骥皱眉道:“每一次,都是下条子?”</p>
高子栋摇头道:“其实也未必,毕竟有的备选,也不容小觑,不过只要在这个时候,随便让一个御史,在这个时候弹劾一下其他的候选人,那么不管有罪无罪,这些人势必也就得垫后了。”</p>
朱骥又问道:“就算你爹每次都去打招呼,吏部每次都答应?”</p>
高子栋便道:“只是地方官吏,无伤大雅,吏部没必要和我爹作对。再者说了,就算是吏部尚书也有求于我爹。”</p>
“求你爹什么?”</p>
高子栋回道:“五品以下官吏,吏部可以自行决定,五品以上,则需要廷推。我爹所推举的,多为地方官,吏部就可以做主。同时,若吏部尚书自己门下,有些学生故吏想往上走,倘若廷推之中,我爹站出来反对,那便决不可能。因而吏部上上下下,都愿卖我爹这个人情。”</p>
大明推举官员,确实有一套流程。</p>
而这个流程,某种意义而言,和内阁、吏部息息相关。</p>
高毂这样的人,若是要安插大量的党羽,确实非常容易。</p>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是内阁大学士。</p>
只要他愿意舍得下老脸,吏部巴不得卖他这个小小的人情。</p>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倘若有内阁大学士希望自己办一件举手之劳的事,绝大多数人第一个念头绝不是办不办,而是在想,高阁老居然这般看的起我?</p>
平日里巴结都排不上号,现在人家找你办点事,难道还能拒绝?</p>
一个人情,或许就能决定自己的前程。</p>
如此一来,这一件件的小事也就水到渠成了。</p>
朱骥听完之后,又问道:“这些银子,只是买官?”</p>
高子栋点点头,如实道:“大抵都是。”</p>
朱骥继续问:“到底有多少人,又牵涉到了哪一些,全部交代!”</p>
“这个……实在记不清了。”</p>
高子栋脸色为难地说道:“我爹每年都会送一些条子,条子里什么人都有,只是都是一些小官,有一些进士,还有不少举人,就算你把我爹叫来,他自己也记不住。”</p>
毕竟像知府和州县,或者是同知、县丞之类的小官,堂堂大学士,怎么会关注?</p>
最高的级别,也不过是布政使而已。</p>
朱骥皱眉,又问道:“武官有吗?”</p>
“武官也有不少。”</p>
“都是什么级别?”</p>
“大抵都是地方上的千户,佥事,同知,也有指挥使,而且都在江南的诸卫所。”</p>
“五百万两银子,安置了多少人?”</p>
“真的忘记了……”</p>
高子栋努力思索片刻,依然无奈地说道:“至少上百,甚至更多,其实这是些许小事,实在不值一提。”</p>
朱骥显然看法是不一样的,冷笑道:“些许小事,这些小小的卫指挥、千户、知府、知县在你们眼里是不值一提,可在地方上,便是一个个的地方父母,掌握一方的民政和军政。亏得你高家还自恃清高!”</p>
高子栋却反驳道:“就算我爹不举荐,势必也会其他人举荐。”</p>
朱骥怒斥道:“到了此时,还敢狡辩?他们给你家送这么一大笔银子,安插了这么多地方官,全都集中在江南沿海,他们是什么心思,你会不明白吗?”</p>
对于这个问题,高子栋垂头不语。</p>
高家老宅就在淮安府,江南沿海的士绅,早已走私成风,而这种买卖想要办起来,自然少不得当官的。</p>
于是,官商勾结,士绅一体,每天喊着祖制不可违,海禁不能开,背地里却独占海洋之利,赚得盆满钵满。</p>
要不然,五百万两银子从哪来?</p>
当天下午,朱骥便将初步审问过的结果报了上去。</p>
朱祁钰看完之后,先是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江南各府各县都被梅林荣控制了?”</p>
“正是!”</p>
朱骥点头道:“恐怕梅林荣一个人没那么大的本事,江南各州府,已经是铁板一块,若不铲除,那才是动摇国本。”</p>
朱祁钰闭上眼,心里十分纠结。</p>
他本以为,皇兄朱祁镇在江南大开杀戒,实在不妥,可是现在来看,这些人该杀!</p>
两人交谈之际,曹鼐和张益走了进来。</p>
这二人看到朱骥,也没在意,上前道:“这是内阁起草的奏疏,请殿下过目,如果没有问题,立刻拍六百里加急呈送南京。”</p>
朱祁钰接过奏疏,只看了一眼,便放下了。</p>
“此事还需再议!”</p>
曹鼐不解,问道:“昨日殿下与臣等商议,奉劝皇上施以仁政,减少杀戮,为何……为何……”</p>
朱祁钰沉下脸,说道:“我改变主意了。”</p>
曹鼐又问道:“殿下此言……何意?”</p>
朱祁钰淡然道:“我突然觉得,那些人都该杀,既然皇上做的没错,为何要劝谏?”</p>
曹鼐愣住,转头看向张益,大抵是在问,郕王殿下是怎么了,为何一转眼,就翻脸不认账了?</p>
昨日明明是他自己说,皇上在江南杀戮太重,让咱俩回家写奏疏劝谏。</p>
朱祁钰将供状递过去,说道:“你们自己看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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