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程太后不敢说,持盈也不敢问。</p>
程太后本想着,老天大约是可怜持盈,让她当初侥幸逃出了帝京,可不承想,即便是成功逃到了南边来,这孩子的日子依旧过得这么苦。</p>
“别怕,孩子,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万事皆由我替你做主。”程太后抱着她,哽咽着道。</p>
赵誉是傍晚时到的福宁殿,他白日里去了太学幸学,太学离德寿宫近,他便顺道来给太上皇与程太后请安。</p>
赵桢闭关辟谷,他没能见到,便径直到了福宁殿。</p>
他没想到,会见到持盈。</p>
进殿的时候,他并没能将人认出来,只远远看到有个身量清瘦样子孱弱的女子,身子半侧,头低垂着,殿内的人向他行礼,那女子也跟着一起。</p>
赵誉还以为是外命妇进来给太后请安的,还是坐下后,听得程太后指着持盈开口道,“你瞧,阿盈病成这么个样子,瞧着怎么不叫人心疼。”</p>
他怔了一怔,旋即神色如常问,“娘娘已经将持盈妹妹接过来了?”</p>
说完,他才抬眼去看她。</p>
持盈并没有将头全抬起来,只上前又朝他福了身,低声道,“恭请官家圣躬万福!”</p>
她起了身就静静站在那里,初春时节,天光正好,阳光从窗棂格子里照进殿内来,她背光而立,春时的日光澄亮,将她的身量勾勒得清晰,实在是过于纤瘦了,腰肢那里系了宫绦,竟是空空落落的。</p>
而她的面容,因为她这样低垂着眉目,看过去也看不分明,赵誉便只能看到她那眉睫,像是一阵风来都要跟着颤一颤。</p>
赵誉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的人与他记忆里的那个赵持盈,已不像是同一人了。</p>
不光是身形上的清减,她的神情,以及此刻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与当年那个帝京里面最明艳娇贵的寿安长公主,简直天差地别。</p>
即便与南渡之时,他带着她逃到临邺那会儿的样子,也不一样了。</p>
“她这些年也是颇受了些苦,”程太后叹道,将持盈拉到自己跟前,握着她的手,“今后就在我身边,也多陪陪我。”</p>
赵誉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程太后道,“持盈刚回宫,先养养病,英儿闹腾,等过些时日,儿子再将他送过来陪娘娘。”</p>
前段时间,程太后跟赵誉与皇后提起想将赵英接到自己身前养着,赵誉一时找不到说辞来婉拒,到后来程太后决定将持盈接回宫,便没再提此事,她不再提,赵誉便也装作不知,只是想着可以偶尔让英儿到德寿宫来住上些时日,也算慰藉了程太后想要含饴弄孙的慈心。</p>
“甚好甚好,”程太后听了开心得不得了,含笑转头对着持盈道,“元元,你可没见过我那乖孙,真真一个小机灵鬼,是我的心头肉!”</p>
元元是持盈的乳名,便是从前在旧都时,也只有父母兄长与乳母等人知道,当初在北地,韦太后病重的时候每每念及女儿,都是叫着“元元”,程太后一时开心,不觉察间便这么叫了出来。</p>
“那孩子就是仗着太上与娘娘的疼爱,如今越发没规矩了。”赵誉答。</p>
“这不是要开蒙了么,读了书就好了。”</p>
谈到孙儿,程太后有说不完的话,赵誉在一旁答着,持盈低着头,谁也没看到她神色间的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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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住进了福宁殿的偏殿后,日日有御医过来问诊,身上的病也一日日见好起来。</p>
德寿宫本就是修来给太上皇与太后两位颐养天年的,不仅从西湖里引了水进来造了一方大池子,又以湖石堆成了一座飞来峰,嶙峋险峻,湖水从石缝中流出来,如一缕缕山瀑一般,十分别致。</p>
湖边又遍植绿树嘉木,各个馆院里养着各地进宫来的珍奇花草,见持盈身子好转了,程太后便时常带她到园子各处走走。</p>
她从前在长生观,经年累月就待在那一方小院子里,有时坐在亭台里,看着碧湖上的鳞波,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p>
这一日,她陪着太后到园子里逛了一圈,程太后想顺路去太上皇赵桢所居的康宁殿,持盈识趣地告退,先回福宁殿去。</p>
她知道赵桢是不愿见到自己的,赵桢即便同意程太后将她接回来,也不会见她,德寿宫这么大,想要一辈子不见都行,她又何必还要上赶着去给赵桢添堵。</p>
她身上还带着病,走得慢,半道刚想在倚翠亭里歇一歇,就见身侧的宫婢们都福下了身去,她抬头望去,远远便见赵誉一身绛色纱袍,身后跟着一众宫人,而他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此刻也正朝她这儿看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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