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叔珩含蓄一笑:“算不得妙计,笨法子,笨法子而已。”
“愿闻其详。”白无绝倾耳。
这一夜,格外冷。
何家和当初的谢家一样,全体投了大狱,与谢家稍有不同的是,何家直到大门贴上封条,都是静悄悄的,无人反抗,亦无声张。
唯一的响动就是何田田几声:“丑八怪!王八蛋1
墨千痕只在何家露了一个面儿,就蹒跚着脚步回自己府里了,他感觉他体内的血快要流干了,所有温度也都随之逝去,冷的手脚都没有知觉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殿下!哎呦!您这是怎么了?”徐阔早已等在府门口,刚看见墨千痕的人,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墨千痕摆了摆手,没让他扶,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迈动。
徐阔担心他,在他身后掂量着开口道:“殿下,都怪我!我没有认出来王妃是林沐假扮的,她东转转,西转转,我应该觉出不对劲的!我老眼昏花,我罪该万死,害的殿下差点被她黑榜索命!王妃也真是,这不谋杀亲夫嘛1
“老徐。”
“啊?”
“她不是王妃了。”
“……啊?”
墨千痕身体晃了晃,犹如擎着千斤般的双手推开房门,里面有两张床榻,一张他的,一张白无绝后来新买的,此刻两张床并在了一起,那是白无绝给他布结简易聚灵大罗阵时所摆。
地面,床上,还残留着百颗青玉珠的碎末。
一晋位,他就得知管大春送口信说白无绝去了谢家,于是他也十万火急地去了,之后就狱里“小妆,徐阔不敢随意打扫,这间房里的一切便还保留着原样。
再后来,他感念白无绝为他布阵,保他成功晋位之情,也没舍得叫徐阔打扫。
物是人非,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殿下……”徐阔担心地唤。
“婚契已除,再无相干。”墨千痕合上门,胸口一滞,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殿下1徐阔托住他后背,毕竟年岁大了,又是个凡位,一托没托住,带着自己也倒在了地上,只得大吼,“来人!来人呐——”
“殿下!爹1徐净跑了来。
“快请孙小医官1
“是1
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追求,不同时期追求也不相同,年少时,风光意气,好高骛远,只要被人用崇拜羡慕的目光瞅着,就一身是胆我主天下,年长时,见惯了风浪,看尽了繁华,功已成,名已就,就想安身齐家简单为真。
有的人喜文治国,有的人崇武安邦,墨千痕幼年,也有过这样的追求,小小年纪,文成武就,四位皇子中,出类拔萃的叫北皇直接视为接权人。
但这荣宠背后的暗潮汹涌,他那般年纪,是识别不出的。
当随着军需辎重被装进箱子运去葬骨大漠的时候,他仍不知危险降临,直到妖族袭击,他爬出箱子,受了伤,中了毒,跌进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茫地界,他才醒觉,原来恶毒之箭早早地就对准了他。
眼看着身体一点点溃烂,生命一点点流逝,恐惧和绝望如沼泽般死死拖着他往黑暗坠去,好几次都使他忍不住想要放弃挣扎,那个时候,没有什么比死亡更痛快的了。
他也准备那么做了。
可是,白无绝出现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追求变了,什么风光,什么意气,什么功成,什么名就,统统消失,他发誓,只要他能活下去,他人生里的追求,有她足矣。
可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出现了没多久就如来时般突然消失了,只留给他一个紫翡玲珑坠……哦不,现在他知道了那坠子的名字——钥玺。
当时,他以为这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凭借这东西,他又进过葬骨大漠,想再寻那白茫之地,却怎么都寻不到了,连带白无绝这个人,若无钥玺信物,就好像只是他做的一个短暂的梦。
钥玺,钥玺……
这名字!
惩罚!伤!
她曾说过,她的背上,三十道刲天尺伤,是因为她“丢了不能丢的东西”,而所丢之物,他问过,不就是钥玺吗?
那,“救了不该救的小贼”,岂不……
墨千痕于浑浑噩噩半昏不醒中倏地弹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