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四十年,正月初二,草原上那场千年不遇的寒冬大雨缓缓停歇,一场大水将中都大军彻底冲散。
方圆百里内,已成一片沼泽,到处都是被淹死的人尸和马尸,然后在寒冷朔风的吹拂下,仅仅是一夜的功夫,这片埋葬了中都铁骑的沼泽重新坚硬如铁。
幸存下来的中都甲士已经溃不成军,向东南方向,也就是中都方向,溃败而走。
中都大军号称五十万,哪怕被秦权分去十五万,仍旧有超过三十万的人马,一场大水不足以彻底淹没这支大军,萧煜既然没能留住徐林,那他就要赶在徐林收拢起足够兵力之前,将中都大军彻底消灭。
故而萧煜下令,中军负责清理战场,早已等待多时的左右两军负责追击,绝不能给徐林喘息之机。
至于那支越过青河的先锋骑兵,他们很幸运也很不幸。
幸运的是他们躲过了那场大水,避免了被淹死的下场,距离他们仅仅一河之隔的一千重骑此时已是无一生还。
不幸的是,大水同样淹没了他们的归路和援军,他们已是一支孤军。
这支人数足有两万的中都先锋在伤亡过半且无援兵退路的情况下,降了。
赶回中军的萧煜同意了中都都统韩雄的请降。他在中军大帐中亲自召见了中都降将,原中都都统韩雄。
这位一直被同僚视作莽夫的男子见到居中而坐的萧煜后,也没耍什么硬气,直接跪地俯首道:“降将韩雄,参见王爷。”
王爷二字一出,大帐中瞬间寂静,针落可闻。
多铎脸色微变,禄时行则是默不作声,只有诸葛恭深深看了韩雄一眼。
自古伴君如伴虎,不管是起于草莽,还是出身世家,自古帝王身旁都不乏看似憨直莽夫的武将,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许多精于权术的将相都难免落个身死下场,这些莽夫人物反而丝毫无损,更能封妻荫子,遗泽后代。说到底,能立于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精似鬼的角色?这些莽夫也都是组中有细的人精货色,比起那些锋芒毕露的秀林之木,这层莽夫外衣反而更能让他们如鱼得水,既能讨喜,又不引君王猜忌。
就拿韩雄曾经提议让徐林自立一事,对于莽夫言语,徐林只是一笑置之,若是换做一个历来老成持重的将领如此提议,徐林就真要治他一个居心叵测之罪了。
萧煜不置可否,反而是饶有意味的问道:“韩都统,此话怎讲?”
韩雄咧嘴一笑:“谁不知道萧王爷虽然没有称王,但实际上已与草原王无异,俺韩雄虽然喊得早了些,不过早晚不都是一样1
萧煜笑了笑,“古人早有言道,‘缓称王,广积粮。’韩都统此言可是要置我于何地?”
说到最后时,萧煜脸上虽然还挂着笑意,但韩雄还是猛地打了个寒颤。
韩雄狠狠叩了个头,额头上一片淤青,说道:“俺韩雄不懂什么缓称王,只是知道王爷如今败了徐林大军,只要顺势取下中都,再称王,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禄时行忽然开口道:“驸马,韩雄此言有理,缓称王说到底无非是不去做出头鸟,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非群雄并起的乱世,驸马与大郑已是势不两立,是否缓称王对于大局却是已无太大紧要关系。”
萧煜敛去脸上笑意,环视一周道:“你们也是这么觉得?”
诸葛恭轻声道:“禄时行统领所言,属下深以为然。”
多铎脸色微微变化,稍作犹豫后,咬牙道:“末将也是这么认为。”
韩雄此时更是不甘落后,五体投地,高声道:“俺韩雄,愿作王爷的一个马前小卒,为王爷牵马执鞭1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上重新勾起一丝笑意,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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