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立太子、新君登基,皇帝按例是要去太庙祭告先祖天地,随着晋王秦权在西北一败涂地,亲王党大厦将倾,对于郑帝立秦显为太子,满朝文武在明面上已经没有一人质疑。显而易见,因为萧煜在西北异军突起的缘故,皇子党在这次博弈中大胜。
可如今的局面却有趣的很,皇子党无形之中借助萧煜的崛起击败了亲王党,此时要拼命抵制萧煜,而因萧煜才一败涂地的亲王党,却已经开始朝萧煜暗暗靠拢。
此时太子初立,太子六率还需要从天子亲军中抽调人手,郑帝下旨实授大都督陆谦太子太保职,与大都督秦政协力组建太子六率,同时加授秦政太子太保衔,升授首辅李严为太子太师,次辅周景朝为太子太傅,在这一系列旨意中,还夹杂了一条并不起眼的旨意,擢升安国公世子萧瑾为太子侍读。
太子侍读,无品无职,说白了就是陪太子读书,但这个职位却至关重要,从古至今,新皇登基后,原本的太子侍读一跃成为朝堂新贵的不知凡几。毕竟天家无亲情,兄弟之间多的是明争暗斗,能从小一起长大的香火情分尤为不易。
对此朝堂之上虽有人有所异议,但终究是少数,毕竟萧瑾不单单是安国公萧烈的儿子,也是陵安公主的儿子,与太子秦显还是表兄弟。
正明四十年,四月初四。郑帝率诸王、勋贵、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祀。御道两旁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诸王皆有仪仗车辇,这让许多想要一睹那位西平郡王风采的百姓甚感遗憾,这倒是让萧煜有些感慨,当年张雪瑶入京的阵势,也不过如此了。
到达太庙之后,百官下马,诸王下车,皆着冕服,郑帝之衮服最为尊崇,为十二章服,上绣龙、火、华虫、日月星辰,而亲王与太子稍次,为九章服,摘去日、月、星辰三种纹路。秦显这位太子殿下此刻身着九章服,头上冠冕九颗东珠生辉,冠绝诸王,紧跟在自己父皇身后,亦步亦趋地朝太庙走去。
紧随其后的诸王不着痕迹地与那个佩剑男子拉开一段距离,萧煜虽然只是郡王,但不知郑帝是何种心思,竟然特赐他一袭亲王冕服,仅仅只比太子冕服的五爪龙少了一爪而已,在晋王秦权蛰居不出的情形下,除了宋王,诸王中竟是以萧煜这个异性王为尊。
其后再是由国公至伯,文武百官按照品秩,各自排列。
典礼由礼部和司礼监共同负责,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繁琐之极的祭祀典礼才终于结束,秦显这位太子殿下从此刻起就彻底名正言顺。而按照大郑典律,册封太子之后,先是诸王拜见,行一跪三叩之礼,然后勋贵拜见,行两跪六叩之礼,最后百官朝见,行三跪九叩之礼,以显示太子储君地位之尊崇。
太子,在大郑曾经是一个比较禁忌的词汇,因为在此之前,曾经有过一位太子,被郑帝以谋反之名赐死,其中更是牵连了一大批朝臣,当时的太子太师更是被满门的抄斩,那名掉了脑袋的太子太师有一个女儿叫方璇,有一个女婿叫萧烈,还有一个外孙叫萧煜。
新任的太子殿下站在太庙台阶顶端,这是这位太子殿下第一次登上这儿,望向下方的文武百官、王公显贵。包括宋王在内的诸王都站在台阶之下,恭敬低头,屏气凝神。
他们原本是要朝见太子,只是此刻却要等一个人。因为那人方才在进行典礼时,作为异性王去了勋贵班列,此时还未回到诸王队列。
秦显有些手足无措。
一袭玄色冕服的萧瑾站在太子秦显的身后,察觉到他的微微惊慌,轻咳了一声。
秦显稍稍镇定了一下,目光朝勋贵班列望去,一人身着玄色九章服,扶剑而行,步子不紧不慢,不像是要朝见太子,反而是像一次例行公事的巡视。
秦显忽然感觉到,随着那人的一步一步走进,原本自己已经平复下来的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紧张。
这让身为一国储君的他感到一种耻辱。
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力和难言的畏惧,自己威不可测的父皇不得不给这个西北贼册封了王爵,而那个一直对自己步步紧逼的叔王秦权,更是在此人手下一败涂地。
他一个羽翼未丰的太子又能如何?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诸王下拜,而那个百姓口中的西北王负剑而立,如鹤立鸡群。
萧瑾同样神色复杂地望着萧煜,萧煜似有所察觉,抬头朝萧瑾和秦显望来,淡淡一笑。
秦显与萧煜对视了一眼,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双没有眼白只剩黑瞳的诡异眸子。待到秦显缓过神来,诸王已经行礼完毕,他脸色苍白,就想要往后退去。
萧瑾几乎同时在背后挡住秦显的退路,轻声提醒道:“殿下,王爷们都在等着呢。”
秦显猛然惊醒,强自定了定神,声音中带着轻微颤抖道:“诸位王爷请起。”
诸王谢恩之后,纷纷起身。
一直扶剑未跪的萧煜忽然抬头向秦显身后望去。
那里站着面无表情的郑帝,绣有日月星辰的十二章服在初春的寒风中轻轻漂荡荡,郑帝望着萧煜,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萧煜啊萧煜,你若老实呆在西北,朕还未必能把你怎样,可偏偏你要来朕的东都耀武扬威,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你了,难不成真当朕的东都是楚馆清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