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与萧瑾在凌风阁里一直谈到深夜,先是让人端来小火炉温上两壶黄酒,然后又有一盘香气四溢的烧羊肉端上桌子,不是家养的羊肉,而是猎到的黄羊肉,口感上略显粗糙,不过王府里的掌勺大厨手段很是要得,以一口老汤浇灌羊肉,既保留了羊肉的鲜味,又别有一番滋味,让人舌下生津。喝的是加饭的黄酒,又是如此下饭的羊肉,萧煜干脆让人再端来几块西北特有的烧锅子,兄弟二人也不顾什么仪态,一手拿着烧锅子,一手提筷夹菜,间歇时再小酌一口黄酒,楼内温暖如春,楼外夜风习习,的确惬意得很。
吃完之后已经是将近子时时分,萧瑾饮尽壶底最后一口黄酒,掉了一句书袋,“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
萧煜笑道:“我在你这个年龄时,被萧烈逼着读史读兵书,每逢读到大将驰骋塞外,尤其是冠军侯长驱直入两千里的事迹时,总是心生向往,也想着有朝一日要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杀最多的人。可等到来了西北和草原,见识了真正的塞外风光,上过战场,也杀过人,原本那些激扬心思却淡了不少,不再喝烧心烧肺的烈酒,而是喝温润养生的黄酒,坐马车的时间远远超过骑马的时间,就是杀人,也很少亲自动手了。”
萧瑾撇嘴道:“是谁与秦政、秦权亲自动手的?”
萧煜一笑置之。
萧瑾接着问道:“你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这么暮气沉沉了?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呢?”
萧煜干脆了当道:“用光了。”
萧瑾音调略微古怪的长长叹息一声,“岁月是把杀猪刀。”
萧煜没有听懂这句话本后的真正含义,但本能地感觉到不是一句好话,略显严厉地瞪了萧瑾一眼,然后五指交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萧瑾终于记起了让自己在半空中翻出好几个跟头的一脚,不管是被踢的地方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有片刻的不自在,轻咳一声后扯开话题,“都说西北女子豪气不输男子,不知兄长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萧煜向后靠在椅背上,对于萧瑾的拙劣借口没有过多评价,而是就事论事道:“你不是做过中都督察使?何必来问我。”
萧瑾摇头道:“做中都督察使和做王相府右相大不一样,前者是人在屋檐下,凡事要小心翼翼,后者则不然,有个在西北一手遮天的西北王兄长,这个右相应该是如鱼得水才是。”
萧煜微微皱眉,提醒道:“你也别太大意,中都以前被徐林经营得铁桶一般,现在也远没到四分五裂的地步,这儿本就排外,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都差不多,更何况你还是从蓝玉这个左相手上分权柄,若是底下人真要联起手来架空你,我也不好说话,总之你要悠着点。”
萧瑾点头道:“自有计较。”
萧煜缓缓道:“右相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全看个人而已,若是有手腕有能力,足可以与左相分庭抗礼,但若是没本事,就只能给左相做一个陪衬,我现在就把话说透,这其实是对你的一次考校,你若是能让我满意,那么暗卫和二十三万铁骑的职位随你选,若是不能,也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萧瑾点点头,平静道:“了解,理应如此。”
萧煜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西北最重实力,林寒能占据高位,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小舅子,更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草原汗王林家,林银屏再怎么血脉正统,终究是个女子,而林家还是需要一个男子来支撑门面的。”
萧瑾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是能继承萧家,也能像林寒一般了。”
萧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自然如此。”
萧瑾摇头道:“那可真是路漫漫兮。”
萧煜平淡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建功如女子怀胎,非一日之功,由小及大,须处处小心。更有生死关头,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萧瑾长叹道:“时不我待埃”
没等萧煜说话,萧瑾便露出狐狸尾巴,道:“我就只能活到二十五岁,如果还不抓紧时间,那才真的是蹉跎人生。”
萧煜早有准备地从袖中拿出一方玉盒,推到萧瑾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