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行营骑军都统石勒是西北诸将中的一个异数,父亲是西北军老辈将领,母亲却是一个被掳掠来的草原女子,他的出生只能说是一个意外,故而在家中地位尴尬,不能说受尽欺凌,也是夹起尾巴做人。 少年时独自离家参军,从马弓手做起,第一次上战场就射杀了一名草原百户。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战功没被上官尽数占去,被升为校尉。在随后的二十余年时间中,按部就班地做到了一营统领,本来他这一辈子也就要止步于统领,最后却是因为入了林寒的眼,在林寒上位后被升为都统,甚至盖过了他的老子。当年他老子也不过是副都统而已。
萧煜亲军是以当年的汗王亲卫为老底子构建,多有草原儿郎,随着萧煜长居西北中都而对草原的掌控力逐渐下降,萧煜掌控这些草原骑军就不得不依靠林银屏的名分,故而林寒在一度被废之后仍能再次上位,而石勒能够上位,也是与他一半的草原血统有着莫大关联。
在第一次大规模的骑兵交锋之后,双方又有过几场试探性的厮杀,谁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损失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陕中,从来不以奇险著称,东北军和西北军又都是出自大郑,无论军备还是制式,都没有太大差别,说到底还是要看主将和兵卒本身。
闽行和林寒这边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八万兵力已经快要是査莽的一倍,在闽行看来,只要能与査莽正面一战,就绝无输掉的道理。
接下来就论到西北军展开反攻了。
东北军将西北军分割开来,自己却也陷入了异地两线作战之中。
朔风凛冽,牧人起立于一处墩台上,远远眺望着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中都城,喟然叹息。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中都,中都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巍巍而立,城墙层层递进如山峦叠嶂,几欲与白山比高,城墙之间又有大小瓮城相连,棱堡箭楼穿插其间,设计之巧妙,当真不负天下第一雄关之名。
如此雄关,当年若不是蓝玉兵变献城,萧煜即便是击溃了西北大军,也只能是望城兴叹而已,如今攻城之人变成了牧人起也是如此,若后建和草原再不出兵,只靠手中的区区八万人马,想要攻下有数万守城甲士的中都,实在是难如登天。
牧人起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半生征战,想起了许多故人故事,抬起手中马鞭,遥指中都,轻诵道:“当年慷慨守太平,抛头洒血,换得国安宁。如今乱世如危楼,跃马扬鞭,做得窃国候?皇帝故,百姓苦,志踌躇。挽得雕弓如满月,射西湖,气吞山河猛如虎。”
这首牧人起即兴而作的词,在格式上略有欠缺,却将自己的一生完全展现出来,从前半辈子的守国门到如今后半辈子的逐鹿天下,让人只觉得胸中自有豪气,九曲回肠。
就在这时,有响箭声音,牧人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正朝这边走来。
牧人起看了眼身旁随行的僧人,僧人微微颔首。
牧人起抬抬手,示意护卫退下,让此人过来。
待到走进,牧人起方才看清来人模样。身段修长,黑衣白鞋,眉眼似画,一双丹凤眸子更是如画龙点睛,气质出尘若仙,比起所谓的四大美人都不逊色多少,竟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相貌。
男生女相,却胜过世间万千女子。
可惜是男子。
来人缓步慢行,在距离牧人起还有十丈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换换开口,嗓音清冷,“久闻王爷威名,却是不知道王爷还有这等文采,不知可有词名?”
牧人起笑了笑,“信口胡诌,对不上词牌,若说名字,倒是不妨叫观中都。”
来人轻笑道:“好一个观中都,好一个气吞山河如虎。”
牧人起言语泛起笑意,“气吞山河,不过是老夫自吹自擂,倒是皇帝故,百姓苦,志踌躇,这几句比较合乎老夫心境。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北月。”来人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牧人起淡笑道:“北月?老夫却是知道后建修行界年轻一辈中,在秦穆绵之后又出了一位叫做完颜北月的,据说是谪仙人降世,被魔教的几名长老视若珍宝,共同收入门下,轮流传艺。”
一袭黑衣却穿了双白鞋的完颜北月默然不语。
牧人起也不在这件事上深究,继续问道:“你这次来见老夫,应该是有话要说吧,后建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
完颜北月终于开口道:“几位王爷不同意出兵西北,大长老也是这个意思。”
牧人起一双已经显出霜白之色的眉毛下意识微皱,眯起眼睛,隐约有杀机,问道:“为什么?”
面容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北月毫不畏惧地与这位东北王对视,沉声道:“完颜弘曾对大长老言,若是后建此时出兵,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最终还是后建自取其祸。”
牧人起的眉头皱的更深,自言自语道:“为别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