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经是上午十时许了,风虽然很冷,但阳光也很灿烂,马车的帘子掀起,永淳公主率先从车箱内钻了出来,黑漆漆的眼睛左顾右盼,活像一只脱了牢笼的快乐金丝雀。紧接着,一条窈窕的玲珑身影从车箱内钻出,她穿着灰褐色的布衣,头戴幂篱,看不清颜容,但徐晋还是一眼就认出正是永福公主。
此时的永福公主洗尽铅华,荆钗布衣却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常年练习瑜珈的娇躯曲线玲珑起伏,亭亭玉立,婉约如画。正是:娴静时如皎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还是宫外面舒服啊,空气好像也特别好闻,永福姐姐,你说是不是?”永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笑道。
徐晋步履从容地迎了上前施礼道:“徐晋见过两过两位公主殿下1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道:“徐晋,以后永福姐姐跟你就是邻居了,可记得要常来走动哦。”
“永淳,再胡说八道我可要生气了。”永福公主羞恼地低声嗔道,即使看不到幂篱下那张俏脸,徐晋也能想像得出此时霞飞双颊的样子。
徐晋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永福殿下出家修行,徐晋又岂敢擅自打扰清静呢,两位公主请,我带你们进去里面瞧瞧。”
永福公主嗯了一声道:“有劳靖国公爷了。”
“永福公主客气了,请随我来1徐晋微微一笑,转身往武定侯府的大门行去。
武定侯府的规模并不比对面的徐府逊色,甚至还有过之,五进五出,还带两个跨园,真可谓是庭院深深深似海,一个人住绝对瘆得慌,幸好,永福公主虽然被削了封号,但好歹还是金枝玉叶,随行服侍的婢仆绝对不会少。
武定侯府自从被充公后,均由御用监派人来打理,不过负责打理的人显然不怎么负责,各处院子都荒芜了,庭树多有枯死,假山鱼池长满了青苔,亭台楼阁也褪了朱红,整座宅子看上去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生气,让人看着心情十分压抑。
永福公主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吟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想当初,武定侯家先祖郭英是何等英雄好汉,追随我朝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若大功劳,可惜如今门庭衰败于斯……”
永福公主说到此处便突然打住了,显然才醒起武定侯郭勋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虽然是咎由自取,但跟徐晋也不无关系,现在在徐晋面前感叹这些难免有点尴尬。
徐晋却是神色自若,因为他问心无愧,郭勋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所以他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吟道:“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惟余这青台碧瓦堆,把那百年荣衰看了个饱1
永福公主娇躯轻颤,蓦地转过脸来,即使隔着一层轻纱,徐晋依旧感受到那两道炙炙的目光在注意着自己。
永淳公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竖大拇指称赞道:“厉害厉害,真不愧是连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大才子,随口几句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话语,听起来却如此动人,比永福姐姐所吟的诗还要有味道1
永福公主轻声感叹道:“靖国公化繁为简,信手拈来,寥寥几句便道尽这世事荣辱沧桑,已经超脱了诗词的桎梏,更进一步,造化之功深,永福佩服万分。”
“永福殿下过誉了1徐晋暗汗道,他哪里会什么诗词,不过是文抄公一枚罢了,刚才那几句话也是清初戏曲大家孔尚任在《桃花扇》里面的写的台词,只不过稍加改动后说出来而已。
在永福公主的美眸注意下,晓是靖国公爷脸皮足够厚,此时俊脸也有些发热,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须知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再显赫的家族,难免也会出三两个不俏子孙,武定侯郭勋勾结外敌造反,落得如今这下场纯粹咎由自龋
嗯,生气最是滋养万物,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生气,所以没有人的地方衰败得特别快,待永福殿下住进来,这座宅子便会重新唤发出勃勃生机来。”
永福公主讶然道:“永福只听说过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以人气滋养万物的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出自何典故?”
跟女文青聊天就是头痛,徐晋也只是随口胡扯一句,哪知道出自何处,于是厚着脸皮直言道:“只是徐晋信口杜撰之言,永福殿下千万别当真。”
此言一出,不仅永福公主愕住了,就连老太监胡公公也是面皮一颤,暗道,这小子够无耻,胡扯就算了,还大言不愧地承认自己胡扯!
永淳公主咯咯地笑起来:“堂堂国公爷,好不要脸,看来鸿胪寺四方馆的事是真的。”
徐晋不由暗道一声卧糟,永淳公主这丫头片子果然跟费小玉一个德行,哪壶不开提哪壶,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知道吗?更何况本国公哪是逢场作戏好不,懂吗!
永福公主看着神色微窘的徐晋,不由眼神一黯,转身往前默默而行。永淳公主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过错话了,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几名宫女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