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泰翻看了半天旧相册才上床去睡，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成眠，他脑子里都是家宁，家宁小时候的样子，家宁年轻时候的样子，家宁几年前的样子，还有家宁卧病在床的样子，家宁各个时期的容颜汇集在一起冲击着林家泰的大脑，让他无法睡去。

而最后，是家宁躺在殡仪馆的样子。

林家泰瞪眼望着天花板，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屋里。

林家泰记想儿媳妇刘静给他说过一件事，得知家宁癌症复发后，林涛他们一家三口去看家宁，那是大年初六，他们去的时候，林风李华也在，还有林佳妮一家三口。家宁最爱孩子，她看见朵朵和小宇非常开心，一直看着孩子们笑。家宁那个时候已经不能起身去给孩子们拿好吃的了，只能坐着跟孩子们说说话。小宇看见家宁一直坐在床上没挪动过，问二姑奶奶为什么一直坐着不动，家宁听了还笑着夸奖小宇观察力敏锐。朵朵给二姑奶奶唱歌，家宁笑着夸朵朵漂亮可爱又有才艺。那天林涛他们一家三口没留下吃饭，屋子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他们借口家里已经做好饭了便离开了。回到家后，刘静收到了家宁发来的一个红包，家宁说二姑奶奶没能请小宇吃饭，就给孩子发个红包吧，还让刘静不要推辞务必收下。刘静没违拗老人家的心意，就收下了。

林家泰听儿媳妇刘静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家宁过世以后了，当时刘静边说边抹眼泪，说多好的二奶奶奶埃

是啊，多好的家宁啊，她是那么爱孩子们，她把每个隔辈子孙都当成自己的，多好的家宁啊，她是那么爱她的兄弟姐妹，把每个人都记挂在心里。唉，她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呢？她要是多活几年该多好，要是看着孩子们都长大成人该多好。

林家泰近期最大的错觉，就是以为家宁还在，总觉得她还住在她那套小屋里，虽然这些天她没有给哥哥打电话，可她还在那儿，还好好的。

唉，错觉，都是错觉，家宁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林家泰双手捂上眼睛，侧过身轻轻抽泣。

人生在世七十年，林家泰已经送走过太多人，自己的父母，郑丽的亲人，同事，亲戚，同学，街坊，而现在，又送走了家宁。

记忆的碎片在林家泰脑子里乱迸，困意也无法让他停止思绪。

如果时光能倒流该多好，他真想再见见家宁。

这十多年，林家泰跟弟弟妹妹们都只是逢春节和国庆才能聚一次，再后来只有春节才聚一次，近两年因疫情影响，春节也没能跟他们聚。细数起来，他一年最多能见家宁一至两面。团聚的时光实在太少，而以后，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林家泰不禁感慨人生苦短世事无常。

邵阳听林茹给林风打完电话，笑了笑问道：“你还真打算跟林英算账啊？”

“啊，怎么？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

邵阳看着一脸严肃的林茹，“不至于吧。”

林茹盯着邵阳。

“你瞪我干吗？”邵阳一笑，“我不是怕你跟人打架吃亏吗?”

说起打架，林茹这辈子跟人打过的最大的架，有两次，一次是和单位里的一个女人，一次是和前夫。

林茹想着想着笑了。

邵阳问她：“笑什么？想起什么来呢？”

林茹笑，是因为她想起那两次架都是林英帮她打赢的。

刚工作那两年，单位同一科室有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同志总欺负她，不光苦活累活让她干，还编造瞎话诋毁她的人格，那段时间气得林茹一回家就哭。林英说谁欺负你大姐帮你出气。林英说干就干，第二天就跟着林茹到单位，把那女人臭骂了一顿，揪头发薅衣领跟那女人打了一架，林茹当时也上手了，但主力还是林英，那女人被林英扯掉了一把头发，疼得嗷嗷直叫，虽说林英也负伤了，可战果是辉煌的，一战之后，那女人再没敢欺负过林茹，单位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茹有个非常厉害的大姐。林英的战绩成功地成为了林茹的保护罩，之后她在单位的日子慢慢过得顺当起来。

再说跟前夫大江的那一架。自从把儿子送出国后，林茹跟前夫的关系急转直下，以前有儿子拴着，大江好歹还得在儿子面前装装样子，儿子一出国，大江甚至找借口夜不归宿。林茹就知道他肯定外在有人了，果然，大江跟小秘搞在了一起，居然还另置了房产。林茹找上门撕闹，却被前夫揍了一顿。那次，又是林英帮林茹出的头。林英带着林茹打上门，那天林茹的前夫不在家，林英先是把小三狠狠骂到眼鼻歪斜，林茹后又搧了小三两耳光，算是出了口恶气。这事儿发生在下午，等前夫得知消息晚上找到林茹时，林茹正在林英家里，林英早就报了警，没等前夫大闹起来警察已经赶到了。

林茹摇头笑笑，前尘往事如云烟，再想起来竟也那么淡然了。但在这两年事上，林茹最感谢的就是大姐林英，在事业和婚姻出现阻碍的时候，在她需要援手的时候，都是林英帮了她。

“至于吗？”邵阳的声音响起：“你真要跟林英说啊？那恐怕大家以后不好相处了吧。”

林茹也不知道，不说她就是憋着难受，说了肯定大家没法处了。“要我说，算了。”邵阳笑笑，“这钱要的没什么意义，你按现在的房价要，她肯定不会给你，按以前的房价要，几万块钱，再因为这几万块钱伤了感情，真不至于。”

林茹在沙发里越陷越深，越什么话也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