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那油腻腻的灶台下,贺闪闪找到了已经被叠成了豆腐块的《默示录》。
纸页都粘连在了一起,贺闪闪费了半天劲儿才将之一页一页分离开,但页面已经花糊了一片,要么是黑色油墨被蹭得模糊不清,要么纸页表面被揭开了一层,成了窘迫的块块白斑。总之乍一看去,像是成堆的白色盐巴上趴着零零散散的虫子尸体,精彩极了。
厨房天花板上的吊灯惨白而微弱,在贺闪闪周身洒下一圈浅浅的白晕。她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太阳穴,一手将面目全非的书页揉搓成团,心中充满了无限懊悔。
“我怎么就没把它收好呢?”
今天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说毁就毁了。
她缓缓起身,头脑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但同时,又有另一缕顽强的意识强势地冲破了这股眩晕,直达她的心海……
第二天一早,大厂广播电台还没开始营业,贺闪闪就醒了,她让陈萍继续去饭店盯装修,自己则留下给贺红星做饭,她的计划是完事后尽快偷溜出门,去傅家上网。
贺闪闪嘴上把贺红星损得厉害,干起活儿来仍是一丝不苟,完全是用精确到纳米级别的严谨态度在做着每一顿饭,用无微不至的关怀无私地感召着他,润物细无声地滋养洗涤着他的每一寸灵魂。
【‘卡牌samael’任务进度:目前点亮区域共计24%,待点亮区域76%.】
贺闪闪临出门前,得到的是这个结果。
对于这些毫无感情的数字,她已经无感了,一点点的小变化已经不那么让贺闪闪激动了,她要寻求更大的突破。她不喜欢漫无目的的感觉,她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
这是她必须去傅家的原因。
虽然她之前口头答应了陈萍,不再跟傅家人来往,但显然她现在已别无选择。
只要不让陈萍和贺红星知道,她只在傅家略待那么一小会儿,速战速决,应该没啥影响吧。
就这么想着,贺闪闪直接就奔傅家去了。
原主跟傅司棋关系很不好,自然不知道她家在哪,但整个冶金厂谁人不知大名鼎鼎的“傅广胜傅傅厂长”呢?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清晰地说出他家地址。
也就是傅广胜这姓儿闹的,明明是个正厂长,被人一喊都成副的了,于是冶金厂的工人们都习惯称他“傅傅厂长”。
追根溯源,“傅傅”其实是傅广胜刚进厂子时,师父们给他取的昵称。那时候的傅广胜毛头小伙儿一个,长得人畜无害,嘴甜且能干,深得前辈们的照顾。后来他顺理成章当上了厂长,年轻工人们又在昵称后面加了厂长俩字,“傅傅厂长”就这么叫开了。
据说傅广胜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一来显得他平易近人,二来“负负得正”嘛,总得把他这个正厂长落到实处。
整个冶金厂家属区不大,贺闪闪很快就摸到了傅家。
与其他片区那些低矮的小平房不一样,面前这排红砖砌成的四层小楼盖得又直又平,看着又结实又干净,楼前种石榴,屋后栽梧桐,不仅有中式园林的韵味,据说风水也是极佳,八几年盖楼那会儿,傅广胜还专门找人算过。
要不人一家子都人旺财旺运气旺呢?除了主角光环,以及人自身的努力,当然也跟各方面的加持脱不了干系。
扯远了。傅广胜一家便住在这栋羡煞众人的冶金厂“干部楼”里,厂里科级以上的领导基本都住在这里边。
其实最早分房那会儿,干部楼的名单里也是有贺红星的,他一个车间主任属于正科级,住进来理所应当。
可惜傅广胜说贺红星前两年刚分了新宿舍,就不能住进干部楼了。贺红星当然就提出要拿宿舍换干部楼的指标。
傅广胜当时也答应要帮他协调此事,让他回家等信儿,结果一等就是一个月。
等到干部楼都住满了,贺红星再去找傅广胜,傅广胜便以没指标了为由,把贺红星强行打发走了。
如果说,傅广胜能让贺红星气得心口呕血,那这口血有三分之一要归功于干部楼这事儿。
而这段记忆也比较完整地留存在了原主脑中,所以当贺闪闪站在这栋楼前的时候,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她低头走进敞亮的门洞,刚准备抬脚上楼,迎头便撞进了一人的怀里。
慌乱之中,还未看清对面人的样貌,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便直冲入她鼻尖。
贺闪闪深吸了吸,辨别不清是什么味道,有点像那个年代洗衣粉的清香,又有点像是衣服洗净后在阳光下晾晒形成的味道。
再一抬头,发现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一头清爽自然的三七分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纯钛边框的眼镜,中间的镜片有点厚,却并不能遮挡住他睿智犀利的目光。身上穿的是纯白色的衬衣和米色的半长款风衣,深灰色的包身西裤将一双大长腿勾勒得修长有型,就连脚上那双皮鞋都是亮晶晶的。
贺闪闪眼睛一怔,黝黑的瞳孔里瞬间聚起一束几不可查的亮光,冶金厂还有这么俊的男人?!
完全不像工人,倒是像个……学者。
穿着也很时髦,就很不像这个世界里会出现的人。
“闪闪?你怎么来了?”男人开口就问道。
贺闪闪正在赤裸裸地盯着人家看,被他这么一叫登时诧异万分,莹白的小脸上霎时嫣红一片,小舌头也打了结,“你,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