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闪闪到后厨去拿锅,果然在油腻腻的灶台上,看到了一只锅身和把手即将分离、两者紧靠一颗折了半截的螺丝勉强拧在一起的锅。
如果它还算是一口锅的话。
这家伙还真没法直接上手拿,提着把手吧,十有八九锅要掉下去;捧住锅身吧,锅底上层厚厚的黑垢就得你蹭一手。
老金平时就用这货炒菜,确实有够高难度的,且不说味道如何,首先能把菜做熟,这实力就远超常人。
贺闪闪从橱柜里翻出来一个塑料袋,将锅连同把手都塞进去,然后提着袋子就准备去对面杂货铺。
“诶,你等等。”陈萍叫住了贺闪闪,递给她一个饭盒,“这里边是给巴大爷做的午饭,正好你一起送过去吧。”
“哦。”贺闪闪接过了饭盒,她知道陈萍每天都会到对面去给巴大爷送饭,今天这个差使交给了她,顺带手的事儿。
“还有,”陈萍又叫住了她,但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你帮巴大爷处理一下。”
“处理?”贺闪闪不懂,“怎么处理?”
“就是……”陈萍皱了皱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贺闪闪撇撇嘴,没再多问,看看就看看。
她早就想去对面杂货铺看看了,不仅因为陈萍从那里买来了精美的壁纸,更主要的是,但凡贺闪闪路过那家杂货铺,或者哪怕是远远看上那么一眼,都会陡然感觉到心脏里的一阵悸动,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身边的事物即将远去。
总之就是有一股魔力吸引着她,让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一窥究竟。
推门进入的时候,破旧的木门发出了一声“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贺闪闪关好门,抬头看到了门头挂的白色瓷质风铃,长长的一串不知疲倦地打着转儿。
可能是室内太过安静,再怎么悦耳动听的声音,落在耳边都成了豆蔻年华的碎嘴子。
她迫不及待地朝店里看过去,果然像是进入了一个幽深的异域世界。
这里的杂货铺天盖地,塞满了所有的货架,还有地上、角落里、柜顶……任何位置都不被放过,总之就是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空隙。
杂货品类也横跨中外纵贯古今,贺闪闪扫了一眼近前的几样,有线装本的《山海经》、用瘦金体描摹了古言的孔明灯、旧工业时代的马蹄钟、民国时期的电话机、缝纫机、留声机……
有那些天上飘的阳春白雪,也有十分接地气的日常用品,譬如深受大厂娃们喜爱的大虾酥和话梅糖,带铁皮盒子的画片,小女孩钟爱的水晶贴花和香水信纸……
反正就是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在这买不到的。
店内灯光不强,为了让顾客看清货品,每一格货架上都缀着一串橘色的小灯泡。乍看过去,就像是蜿蜒在漆黑夜幕中的星带,浪漫且壮观。
然而,非常神奇的是,杂货铺里一点都不显得凌乱,反而会因为一些物品的奇异组合与叠搭,而形成良好的视觉效果。
甚至让人觉得,它们的主人就是有意将他们这么放置的,这是一种自我调性,一种任性的品位,欣赏者很轻易就上了头。
“再看,饭都凉了。”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室内响起,将一心沉浸在眼前这个斑斓世界中的贺闪闪吓了一跳。
她迅速抽出思绪,朝着窗边的工作台走过去,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说话的人也端端坐在那儿。
虽然听陈萍提过很多次,但这是贺闪闪第一次亲身接触巴大爷。
巴大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身穿一件薄薄的黑色夹袄,消瘦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可是一双眼睛却精亮有神,比上她家饭店来消费侃大山的那些青壮年们都要精神。
旺财此时就趴在巴大爷脚边,但是它表情呆滞,不像平时那么活跃,看到贺闪闪来了也没有热情地打招呼。
巴大爷瞟了一眼贺闪闪手里的饭盒,“你是萍丫头家的?”
贺闪闪点点头,“巴大爷您好,我是陈萍的闺女。”
巴大爷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在一盏很亮很亮的橘色台灯下做手工。贺闪闪稍稍探过身子瞧了一眼,他是在捏泥塑。
两只青筋暴起只见皮不见肉的手灵活扭动着,手指黝黑粗糙,指甲缝中嵌进了许多赭石色的泥。
“傻愣着干嘛,套家伙啊1巴大爷很不客气地说道,同时将手边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扔给了贺闪闪。
贺闪闪接过一看,是一个长条形的金属槽,长约十几公分,宽两三公分,两头各凿了个洞,拴着一根细细的松紧带。
约莫是巴大爷纯手工自制品。
好在是贺闪闪聪明,稍微一琢磨就看明白了,敢情这是巴大爷的食槽啊!!他是要把这玩意儿拴脖子上吃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