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大槐树下,由女人们扎堆的舞台,似乎更加精彩。
女人们都吃完了饭,像男人一样,她们也将各自的饭碗放到了地上。大家欢快的聊着,每个女人都加入了。闲聊的话题无外乎婚丧嫁娶,各家的家长里短这些,这似乎是女人们永远乐此不疲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思绪在这里得到表达,悲欢喜乐在这里得到宣泄,或许有些消息,有些谈资奇奇怪怪,真真假假,但没有一个人去在乎它。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此时此刻的热闹,此时此刻的热烈,消解了女人们劳作的疲劳,宣泄了女人们心中的思绪,有这些,不就够了吗?
这时,人群中有个叫方献花的女人,突然问大家一个问题:
“你们都是咋理解爱情的?”
这个问题在她们乐此不疲的闲聊话题中,略显意外和清奇,所以,在方献花抛出这个问题之后,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突然一下子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不过,这种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人群中一位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已经显现出一道道很深皱纹的农妇率先说:“俺们现在还讲啥爱情哩?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是跟着男人衣裳穿不暖,饭也吃不饱,那日子都没法过哩,还讲啥爱情嘞1
长期风吹日晒的劳作,农村女人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龄要更显得苍老一些。这位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妇女,长期劳作的痕迹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脸上,手上,身段上。她对爱情的理解像她本人一样朴实。
很显然,这个妇女对爱情的理解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有几个女人不住地点着头,随声附和着说:“是哩,是哩,日子过红火了,比啥都强哩1
“庄稼人,可不就是过日子的嘛,你敬我,我敬你,知冷知热,这不就是爱情吗?”
健谈的女人就多说一些,针对那位五十多岁农妇的回答,补充着自己相似的见解和看法;不善言辞的女人就附和着点点头,有的则一直笑着看别人说。
这时,女人中另一位看起来略显年轻的女人问抛出这个问题的方献花。方献花大概有三十几岁,是一位略显丰腴的女人,她长着一双略微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明亮,有神。她还特别爱笑。
“方献花,你是咋的想到这个问题嘞?你也说说你是咋看待这个爱情的?”
此时,爱笑的方献花就笑眯眯的看着向她发问的女人。她轻声细语地说:“每日里干活这么累,操持完家里操持地里,就不能想想一些美好的事吗?大家都是女人哩,你们说,在你们还是姑娘时,你们心中的爱情是美好的吗?”
听到方献花又问出爱情的另一个问题,树荫下的女人们又一下子集体陷入了沉思,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从大姑娘的年代缓缓走来,曾经,美好的爱情,也许是每一个内心中如烂漫春天般美好的存在,现在,这个美好的春天,还停留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吗?
方献花抛出的问题将大家带入一种回想,这种回想在劳作之后,茶余饭后,农人们最轻松最放松的时刻,在眼前就能望到一望无垠的田野的地方,带给这些女人心灵上的放松和休息。这种心灵的放松犹如一颗甜蜜的糖,给这些女人带来一丝甘甜。
或许,这种甘甜的感觉只是短暂的。
娄清荷的思绪也随着方献花的问题“在你们还是姑娘时,你们心中的爱情是美好的吗?”而飘散开来。
在她还是大姑娘时,她心中的美好爱情是什么样的呢?
因为家庭的原因,娄清荷未能继续学业,高中毕业后,作为家中长女,她就替父母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土里刨食支撑着这个家。娄清荷继承了父母身上那种坚韧、不怕吃苦、积极乐观的基因。在挑起生活重担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抱怨和退却,而是一步步的,一个个脚印的向前走着。虽然,父母无能为力让她在学习的道路上继续往前走,但娄清荷一直庆幸的是,她自己没有放弃。
她爱看书,她爱中国的方块字,她爱那飘着油墨香味的书本,一看到书,她的内心就会平静下来,即使每天都要进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即使从早到晚家里地里的活总是让她有很少的空闲时刻,但只要得着了空闲,娄清荷总会将时间打发在看书上。她看书,无定法无招式也没有选择性和系统性,可以说,她是在随意的看书。有些书是别人送给她的,有一些是她从收废品的老汉那里看到了用钱换回来的,偶尔也会有她自己节衣缩食积攒下来的零钱去买的新书,这种买新书的时候总是不多,毕竟在人们恨不能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代,哪有多余的闲钱再去买书看呢?
即便这样,娄清荷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是距离土地最近的女人,但在心灵上,她却觉得自己是距离天空,距离大海,距离人世间所有美好事物也最近的女人,一如,娄清荷也认为自己曾经距离爱情是那么的近。
当她还是大姑娘时,在内心深处,娄清荷对爱情也是有过许多美好憧憬的。
在一个家中,一个善良,贤惠、勤劳又坚韧的女人,是一个家的门户,她守护着或是风和日丽,或是风吹雨打下的家。那个男人,刚毅,正直,大度,有责任心,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他用自己的肩膀顶立着家。家,就是男人和女人共同呵护的地方。那里,有相互欣赏,相互尊重的爱,那里,有相互包容,相互成就的进步和成长,那里,有相互懂得,相互怜惜的陪伴,那里,有男人女人用相互生命交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共同铸就的生活,那就是日子,属于两个人的日子,或许,还有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现在,我找到了爱情吗?当娄清荷想到这个问题时,便想到丈夫刘根喜和她嬉皮笑脸打闹在一起的场景,她的脸竟然没来由的红了起来。
“大姑娘时,不经人事,当然想着爱情有多好就有多好,现在......嗨,床上事多了......新鲜感也没那么强了哩......除了这个还算美好,满眼都是做不完的活,还扯啥爱情哩?每天都能笑着过,都算是打到了如意算盘嘞......”
马山媳妇快人快语,她的话引得在场的女人们都哄笑起来。
娄清荷心想,这倒是个真性情的女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