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之内的军营之中,房俊靠窗喝着茶水,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听着程务挺禀告军情。
“叛军自白鹿原突进至少陵原,欲从杜曲一带穿过樊川前往神禾原,程咬金率领左武卫按兵不动,坐视叛军在阵地北侧穿行而过,梁建方则率领麾下三千将士于杜曲列阵迎敌,双方兵力相差悬殊,对面又有尉迟恭坐镇指挥,怕是凶多吉少……”
程务挺唏嘘不已,极为感慨。
只要想想梁建方率领三千兵卒明知必死却依旧死守杜曲的悲壮,谁人能不心生敬佩?
如此杰出之将领没有战死疆场反而死在内战之中,难免令他心中悲凉,颇有几分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房俊与梁建方并不熟识,基本没打过交道,私人感情自是无从谈起,即便再是敬佩也很难同仇敌忾,问道:“李奉戒那边可有动静?”
程务挺道:“何止是有动静?那厮这几日基本不闲着,频繁接触军中其父昔日旧部,因为高将军听从您的吩咐不予理睬,故而那厮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大抵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告知全军打醒精神时刻警惕,军械装备系数发放到兵卒手中,做好预先制定的行动预案,无论局势如何都能快速反应、有的放矢。”
叮嘱了一遍,房俊喝了口茶水,又问道:“李奉戒可曾与玄武门联络?”
程务挺愣了一下,继而一惊:“这倒是未曾发现……大帅怀疑江夏郡王会参与其中?”
江夏郡王李道宗坐镇玄武门,掌控禁宫咽喉、大内锁钥,如果他与叛军沆瀣一气、内外接应,那可如何是好?
房俊摇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玄武门太过重要,不容有失,而江夏郡王与关陇门阀素来纠葛颇深,不得不防。”
程务挺深吸一口气:“大帅放心,末将会让人盯紧玄武门,但凡是谁与江夏郡王联络都尽可能的将消息传出来。”
房俊颔首。
自从他担任右屯卫大将军之时起,便开始对玄武门守军的渗透,镇守玄武门的虽然是高祖皇帝“元从禁军”的后代、效忠于李二陛下,但人数繁杂、良莠不齐,想要暗中收买并不难。
他离任之后,高侃对于军中事物一律萧规曹随、按部就班,所以对于玄武门的渗透一直未曾停止,想要探听李道宗与何人接触并不难……
两人喝着茶水聊着当下局势,半晌,程务挺忽然一叹,道:“刘延景这厮当真好运气啊,未及弱冠之年便能独掌一军在这等局势之下迎战叛军,即便不能获胜,哪怕只是取得一丝半点功勋也将成为了不得的资历,他日青云直上,未来可期。”
军中将领对于独掌一军有着近乎于疯狂的执念,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种兵权在握剑锋所指千军万马一往无前的成就感绝对无可取代。
时至今日,当初跟着房俊的裴行俭、薛仁贵、刘仁轨等人皆早已独掌一军,且在这几年中大放异彩,而因为一场伤病修养一年从而落下的程务挺如何甘心?
现在刘延景又被李靖抬举,羡慕得他眼睛都红了……
房俊不以为然,放下茶杯让程务挺添水:“每个人向上走都需要一个机会,但并不是每一个机会来临都能抓得住,所以有些人一遇风云龙腾九霄,有些人却遭逢变故一蹶不振……人的能力是不同的,有些人身无才华却骤登高位,带来的往往不会是一飞冲天,而是跌落尘埃。”
程务挺一头雾水:“大帅的意思是说,刘延景那小子德不配位,若按部就班逐步提升或许还有几分前途,但现在把他放到那样一个位置上,又是面对强敌不容有失,一旦兵败便永无复起之日?”
房俊不满的指了指茶杯:“添水。”
“唔……”在兵卒们眼中桀骜不驯颐指气使的程大将军乖乖的给两人茶杯添水,放下茶壶又忍不住道:“卫公乃不世出的兵法大家,不仅军阀韬略无人能及,识人用人之术也极为精通,却又为何简拔刘延景呢?万一大败,将导致局势糜烂,那可不是砍了刘延景的脑袋就能挽回的……”
房俊喝着茶水,听着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清冷湿润的空气从窗户吹进来,显得极为惬意:“你不是卫公,达不到他那个层次,自然看不同他的用意。以你的智慧怕是永远也看不透,不过没关系,只需跟在老子后头让你打狗绝不撵鸡就行了。”
程务挺:“……”
不理会这棒槌缺德带冒烟的贬损自己,开动脑筋思考起来——以卫公的智慧,绝对不会明知刘延景有可能失败的情况下依旧让他统率军队出征,可为何偏偏就这么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