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庭身子泄了力,死死瘫在了架着自己的两名兵士手中,这钟杜武全然没有其他权贵的人情世故,油盐不进先且不说,这寻常的推脱言辞,反而是想要刨根问底,狠狠钻个明白。
心中已是清楚,自己的仕途因今日的自作聪明,算是彻底栽了。
宋明义静看不语,这传闻中的第一征伐将军,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势,如何成为的常胜不败的将领,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免令宋明义对于钟杜武的印象低了许多。
朱庭自然是不愿就此放弃,挣扎说道:“小人我也是为了满洲着想啊,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钟杜武突然笑出一声,看着乞食摆尾般的朱庭,轻轻说道:“不,你当然不是为了满洲着想,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觉得抓了我送给惠政王,是件油水极大的美差事,可是你只是一个小小都使,这等好事又怎能落在你头上,所以你便趁着消息还不曾传开,先行扣了我,关上几日,待放出风后再把我交上去。”
朱庭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带着笑脸的钟杜武,如坠深渊心死如灰。
“算盘打得极好,可你有没有想过。”眼看钟杜武身体绷紧,被铐住枷锁的双拳握起,只是一扭,厚重枷锁发出一声脆响,断作几段,哗啦啦尽数摔在了地上,摔在了朱庭面前。
场上人不少,皆是军中兵士,又如何不知这枷锁的结实程度,沉有数十斤重,若是抓了什么人,莫说这般轻易地挣开,就是带着它行走都是个问题,可这新晋的虎威将军,竟是仅仅扭一下双臂,就将这枷锁生生挣断,简直闻所未闻从未听说过什么人还能够拥有这等神力。
再看向钟杜武是,眼中满是忌惮敬畏流露,默许了眼前人虎威将军的身份。
朱庭低着头,死死盯着地上的碎裂枷锁。
耳畔又穿钟杜武言语,“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宋明义愈发皱眉,这钟杜武果真是步步为营,生得极为狡猾的心思,更觉得有些厌恶,身为大丈夫自然需要光明磊落,需要立威也好,需要除蛀虫也好,用这些手段,着实不令人心喜。
文人心高气傲,任何言语皆敢说出口来,所以钟杜武挣开枷锁的震撼手段,镇得住满场兵士,镇不住文人出身的宋明义,凝眉向前半步,正欲开口说道,“钟将军,是不是有些过了?”
一道刺耳的尖鸣声响传来,自酒肆外,透过窗纸而来。
宋明义养尊处优听不出来,可所有久经沙场的兵士听得出,站在一旁的钟杜武与小六听得出。
那是劲力的羽箭割裂空气而发出的声响,是锋利箭头刺破气流发出的声响。
一枝羽箭,直奔被两人架住的朱庭而去。
可与此同时宋明义恰好朝前走了半步,也正是这半步,挡在了羽箭与朱庭之间。
宋明义的话语只说了一半,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到了钟杜武扭头投射而来的凌厉目光,直冲自己威逼人心。
书生有胆色,无胆气。
毕竟读了半辈子的书,只觉得那些沙场点兵尽数都是武夫,粗鄙不堪。
钟杜武一眼,瞪得宋明义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进了肚子。
可不及宋明义再反应着什么,钟杜武竟是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心慌不已,根本没有丝毫退却的机会,被钟杜武一掌拍飞了出去。
惊恐的同时,一股恼火意味油然而生,这钟杜武,着实有些张狂了。
竟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出手袭击命官。
仍在倒飞之时,脸颊一凉,宋明义只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过去,留下耳旁急促的风势以及刺耳声响。
宋明义落地,狠狠摔在一张桌子上,身体羸弱又怎承受得住如此折腾,惨叫出声磕在桌子上又再度弹到地面,抱着身体吃痛扭动着。
那枝羽箭过于突然,连同钟杜武与小六也没能及时发现,好在钟杜武眼疾手快,逼开了撞到箭上的宋明义,可箭依旧不止,射向了真正的目标所在。
钟杜武与小六眼睁睁看着那只羽箭,微微偏斜了些许,刺入了朱庭的身躯之内。
再闻一声惨叫,朱庭身上溅起一抔血渍,当即昏死过去。
兵士亦是大惊,醒过神来冲出小酒肆外。
小六面上阴沉,先行一步冲了出去。
宋明义此时方忍着剧痛站起身来,朝着钟杜武张口便冷声喝道:“钟杜武,尔敢!”
惊神,见方才还好好地朱庭此刻竟已倒在了血泊中,一只羽箭触目惊心,满场兵士蜂涌出去,钟杜武看也不看宋明义一眼,查探了朱庭伤势之后,同样以飞步出去。
面颊瘙痒温热,宋明义愣神中下意识伸手摸去,刚刚便觉得什么与自己擦脸过去,摸了一把粘稠,伸到眼前一瞧,又是惊了一跳,不由得冷汗直流,后怕不已。
手上,分明是湿热血气,脸颊上依旧有道血痕缓缓溢着鲜红。
腿下一软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在地,看向酒肆门外,这一箭,若是刚刚钟杜武没有出手,中箭之人,早已成了自己。
兵士涌出酒肆,茫然四顾,看不得任何嫌疑人影,只细细搜寻之时,身后有身影跃过头顶。
抬头看去,小六与钟杜武二人,身轻如燕,几个纵跃飞上屋檐,于众人诧异目光中,失了身影。
亦不知再做什么,想起了酒肆内的城守与都使,再度折返回去。
——
满洲城外十数里的地方,道路两旁的林中埋有数道人影,皆是拿着利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沉声望着尽头跑马道,逐渐有细碎影动传来,逐渐相近,是为行商车队,向着满洲而去。
直至离近,数道人影涌出,并排挡住前行之路。
车队戛然停止,车队护卫亦是执兵迎了过来。
正中一间马车里,月儿姑娘疑声问道:“怎么了?”
有护卫凝声回道:“来者不善,十有**是劫货的土匪。”
“多加小心。”月儿姑娘轻声说道。
领队之人看着眼前六道人影,身后数十人挤过来,盯着不远处了六人。见状,领队朗声道:“诸位,行个方便了。”
六道人影,居于最前的一人回道:“若是不呢?”
领队看一眼六人,又朝身旁瞥了两眼,笑道:“阁下,就是再如何不识时务,也应该看得出,哪一方势单力薄吧?阁下区区六人就想劫我这几十人的马队,是不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六人为首的那道身影自身后摸出一杆短槊,轻舞了几下,亦是笑着回道:“我兄弟六人站在这,并不是为了劫货,也不是为了讨财。”
自以为是那六人识清局势示弱,领队之人轻笑一声,亦是不愿多生事端出些不必要的伤亡,问道:“既然如此,那还劳烦诸位给留条道路,让我等通行。”
反观那人,噙着笑意,短槊依旧握在手里舞动着,缓缓摇头。
领队笑意凝固,露出不解神色,出声问道:“这是何意?”
为首那人回道:“不讨财,不劫货,我等六人。”
“只杀人!”
自当为首那人说出“杀人”二字时,领队登时凝起脸色,露出一抹不悦,冷声道:“阁下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吧?我等这些人,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为首那人将短槊扛在肩头,说道:“没办法,谁在我面前我就杀谁。”
“你们不是流寇。”领队听出话语中的不同寻常,出声说道。
为首那人听闻,颇感诧异,“哦”一声,笑道:“聪明,可惜你活不久。”
领队面露愠色,亦是接过让人递来的长刀,舞了一式踏足正中位置,冷哼道:“看来阁下是打算不死不休了。”
为首之人摇了摇头,回道:“怎么会的?”轻招手,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