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楚再小些时候，很是喜欢粘着周意然，周意然虽不说，却也会停下步子等跟在身后，路都走不稳的小子。</p>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那总是慕孺地看着自己的幼弟，开始刻意收敛孩子气，学着兄长的模样端方稳重。</p>

更是早早就不会再做这一看就跳脱稚气的举动。</p>

周意然的意外，可想而知。</p>

踢石子儿。</p>

赵驰纵那小子都嫌弃影响他男子汉气概，不稀得再做</p>

也只有那娇滴滴的，走起路来哼哧哼哧，见着路边花花草草都要去招一下的小丫头才爱这些。</p>

“季楚。”</p>

周意然忽然，便出了声。</p>

他眼神有些发远，见着眼前的幼弟，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又被勾了出来。</p>

那时的季楚比现在矮一些，笑容也更多一些。</p>

他的声音叫季楚僵住，有些慌乱地将脸绷住，故作镇定地回过头去。</p>

“兄长。”</p>

小少年拱手，这模样比之见学里夫子还要郑重些。</p>

周意然指骨动了下，方才的冲动与季楚此刻的恭敬撞在一块儿，忽而便叫他淡下了神情。</p>

意兴阑珊。</p>

他望着垂在自己眼前的脑袋，眼底带着些微的无奈。</p>

他未说话，季楚便也不动，两人都固执。</p>

最后周意然先败下阵来。</p>

“嗯，上学？”</p>

他移开了目光，明知故问。</p>

季楚直起身子，认真地答着，“是，今日套车晚了些。”</p>

这句说完，两人之间又静默了下来。</p>

他抬起头，能看到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兄长，身形依旧坚毅。</p>

只是那落在远处的眼，总含着些似说不清道不明的闷。</p>

他愁些什么呢？</p>

大概能叫一个青年才俊，天之骄子烦心的，唯有朝堂上那些琐碎难事了。</p>

脑中不期然地，又晃过昨日那句，“周周哥哥，喜欢猪猪。”</p>

是喜欢的吧，无论是语重心长的教导，还是稍显严苛的要求。</p>

或沉重，或轻松，大概都是周意然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关切。</p>

犹豫着，季楚还是问了一声，“兄长今日也晚了些。”</p>

从周府到皇城金銮殿，可比他到学堂远多了。</p>

这样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落在周意然耳中，却是足足叫他顿了两瞬。</p>

“耽误了会儿。”</p>

努力稳住，但仍旧显得急切，话落又欲盖弥彰地清咳一声。</p>

他那看着同往常无异，严肃冷沉的脸仅仅是仓促了下，便叫季楚怔住。</p>

周意然一直是严肃的，甚至于是对自己十分苛刻的一个人，又冷又硬，处事周全，手段了得。</p>

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在季楚眼中简直是毫无破绽可言。</p>

倒是从未在幼弟跟前露出这般不稳重的样子。</p>

季楚破天荒地看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自己无礼，又老实认错，“兄长勿怪，弟弟失礼。”</p>

周意然却是高兴的，“不怪。”</p>

换做平常，季楚只会一言不发站在他身侧，等到马车来了，又是一板一眼地告别，直将自己浑身裹得像块小木板。</p>

不怪。</p>

可是季楚以为兄长会说一句，“嗯。”</p>

一直都是这样，他能察觉出兄长对自己有些无对策，除了对自己的求教谆谆教诲，大多时候都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嗯”。</p>

季楚又想到方才他的失态，微耷的眼中，带着茫然。</p>

两人的交谈，只能说是兄友弟恭，亲近却算不上。</p>

可只有兄弟二人自己清楚，如今这般已是有多不容易。</p>

两人也未说多久的话，一个要上学，一个要入朝上值，两头分别，各奔其所。</p>

只是季楚稳稳坐在车上，心底却是不平静。</p>

他追逐了兄长许久，兄长也一直是自己的表率与楷模。</p>

他努力了许久，如今外头说他不及周意然的言论也渐渐少了，他该满意，该开心，乃至于欣喜若狂，他夙愿得解，可为何心底空落落地。</p>

季楚不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