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王侯(五)冬郎(1 / 2)

长烟风起 浮世树 2010 字 2022-09-08

五冬郎

杨灏送走了陆陆续续前来赴宴的亲信以及父亲属下有意要和自己亲近的文武官员,并近日走的近的世家子弟们,已是深夜时分。

杨灏独自一人回到居处,同刚才的热闹喧嚣相比,虽他的居所立处处燃着明灯,却显得无比虚无缥缈似的。他有些醉了,就那样站在窗下,吹着风,也不见清醒。

侍从们见他停下来,便提着灯跟在身边,却仿佛是个背景似的,杨灏还是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一个人。在晋阳,由于没有母族的庇护,他一个人面对他们那么多。

父亲的亲信文武、他自己的亲信、世家大族、晋王诸子及掺和其中的外家舅氏,还有虽掀不起什么风浪却也并未归心的雍都旧臣……复杂纠结、盘根错节,平衡起来分外费神。

晋阳的世家光那几个有名的就有王氏、宋氏、范氏,苏氏。王氏四世三公,如今的核心人物乃父亲信任的丞相长史王琮,宋氏有征南将军宋朗,但父亲却又安排宋朗的侄子——主簿宋效担任他的佐官。范氏富甲天下,家中亦有高官,且是杨晟岳嫡夫人母族。苏氏虽无无意于任职高官,但袭封陶乡侯,在他们父子面前都能说上话。

他那几个兄长,长兄杨治的两个母舅家在军中任职司马、参军之职,四兄杨淼的母亲乃是宋氏旁族……

杨灏自知他身上的光环耀眼,又是王世子,又是骠骑将军,但是掌握的实职始终就只有中护军一职。中护军虽然品级不算高,却是仅次于大司马、大将军武官,天下兵事的决策参与与具体实施者,又掌握选拔禁军以及将领的权力,是以他在禁军以及军队中下级将领中呼声极高。几个新提拔的都尉以及司马、骠骑将军主簿、参军等从事官忠心归属。

但那些曾经追随父亲,本已威高权重的高等将领们,虽然常随他出征,但其实说到底还是父亲的亲信。除了车骑将军杜平遥如今与自己还算亲近外,前将军董宁、征南将军宋朗、戍己校尉周云捷等并不是自己的人。

而杜平遥亲近自己,其实是因这两年父亲为了牵制在这个军中威望极高的大将,重用董宁、宋朗等人。杜平遥不得已而向自己靠拢,但毕竟是从年轻时就跟随父亲的人。

他的亲信除了石英叔侄外,就是担任卫尉的卫光。那是因为父亲始终坚持,禁军方面用儿子的人,好牵制众文臣武将;文臣武将却又用自己的人,好牵制心机手段不下于自己的儿子。

他们这父子……春风徐徐,几分骀荡,杨灏轻轻叹了口气。

“你叫个人去乔姬那里,就说我今晚不过去了,让她先睡吧。”

那领头的侍从便对身后的人使个眼色,谁知那人才刚走了两步,杨灏起居室的门却开了。

里面轻轻走出一人,春日的夜风暖中含了凉,她披了件单绢斗篷站在门前廊上,却犹显得单保她静静望着她,目光融融,许久才道:“世子不用派人过去了,我都听到了。”

杨灏见她这含笑温婉的样子,便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怕你等久了。”

梦喻便穿过长廊走上前来,为杨灏整了整衣襟,笑道:“我听说世子饮了酒,怕世子饮多了头疼,便送了醒酒汤来。如今也该去了。”

杨灏心头说不出的滋味,世人皆知他爱饮酒,变着花样的为他送来种种珍稀美酒,也都知道他酒量极好,从未醉过,却不知道,他固然酒量好,然而饮后常常睡不宁,半夜醒来,总是头痛欲裂。

但梦喻是如何知道的呢?他从不愿令人察觉他醉后之态,便头痛也只忍着。

梦喻似乎知道他的疑惑似的:“世子每次饮了酒总是辗转难眠,必不是一般的难受。那醉后的头痛难忍,妾也曾有过。”

杨灏心中哗然一惊,似秋风穿堂般的凉冷而通透,似初雪落地时的无声而温润,他轻轻挥手令众侍从退去,梦喻也知趣地告退。

“你别走了,陪我走走。”

梦喻也不问什么,便跟过来,杨灏沉默不语,她也不多话。两个人静静地踏着月色,穿过那风月无边,玲珑转换的园林。

梦喻便想起她第一次来西河馆时的情形,只记得其中景色千姿百态,包罗万象而又变化无穷。她紧紧跟着导引来的家仆,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迷了路。可如今竟也熟悉了,她想甚至可以闭着眼睛也不致走错了路。可又并没有身处这精美住处的欢乐,她从前固然没有见过如斯华美的园林,却总有无限的天地可去,如今见惯了这精致绝伦的园林,却失了那自由自在的天地。

“世子,我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在这西河馆中,虽然安逸,却也常常无聊。”梦喻道:“其实我总想对世子说,若能许我酿了酒送去‘风烟馆’卖给平川先生就好了,可又怕我与外人交往,于世子不相宜。如今世子让我替世子的亲信好友们备酒具食,总令我有点用处了,所以我感激世子。”

她的寂寞,其实他早就知道,他虽然经常夜宿西河馆,但毕竟实在忙,不要说漫长白日她是一个人无所事事度过,便是夜晚,有时他回来晚了,不忍扰她,也常常是回自己的住处的。后来才得知,无论多晚,她总是等他的。

他有几次去看她,事先没告知的时候,总见她要么是自己一个人发呆,看花看树,看风雨明晦,看云卷云舒,又似乎什么也不看,只是在打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