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围晋阳后,韩高靖并未急着攻城,而是用了数日时间,时不时地向城中射入无数坂牍。其上书曰“诛佞臣,清君侧”。虽然没指名就是杨灏,但天下人皆谓这是威烈侯不满晋王灏架空天子,来讨还公道的。
当然一些有识见的,却知这不过是征伐的托词吧。不过虽说是托词,却是不可没有的,否则这征伐便失了公道与人心。
杨灏见了,却也平和,只说了句“自古攻心为上,反进犯者必然要找些名目的”,便命人从军民手中收取这些坂牍,以免这不利的消息继续扩散。
然而又怎能堵住悠悠众口,晋阳城中慢慢流传,韩高靖攻打晋阳,是为了翦灭“挟天子以令诸侯”“早有不臣之心”的晋王灏。一时之间人心浮动。
杨灏并不慌乱,只命人前往上党继续催促杜平遥分兵来救晋阳。杜平遥只得派手下将领带八万精兵从滏口出发,晨夜兼道,回救晋阳。
然而这八万精兵却在滏口陉最狭处,全军覆没了。
不要说杨灏没想到从上党回救晋阳的晋军会遭遇那样的惨败,就连韩高靖也没想到。他虽然采取围城打援的方式,安排军队阻击上党以及真定的晋军来救,但也做好了晋军还军后的准备。谁想被派去阻击的邵恒竟然行军速度如此惊人,虽是穿山越岭,却以不可能的速度,赶在滏口陉最狭窄处悄然设下伏兵,伏击了晋军八万大军。
原来那邵恒自入汉中后,便向韩高靖申请分与土地,免其家劳役,若立功额外奖赏的方式,招募一批勇武之士。这些勇武之士,有秦川人,有陇右人,有蜀人,更有善于攀援的巴山、蜀山中的土人。
又加上邵恒数年的训练,这些将士在高山大川之中,行军速度是寻常军队的数倍之功。因此能以常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到达预定的地点。
十万晋军从未想到秦军竟能在数日内到达滏口陉最狭处,正迆逦行军中,被堵在狭道中,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巨石、火把、尖锐铁器密如锣鼓般地攻击,死伤大半,余者投降,被编入新军。降将非但不杀,且保留体面以及原有待遇、官职。若家人不在晋阳的,还可取回家口,送到雍都去,给与田宅仆婢,保一家老小优渥生活。
自此晋州再也无力组织起像样的援军回救晋阳,上党高地的杜平遥被死死拖在长平,挪不动半步。
杨灏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一面组织晋阳守军做好工事、战备,一面又于元康五年正月秘密派出使者,与豫州和谈,表示若豫州退军,战后将以长治、陈留赠与豫侯。
豫侯犹豫,与豫州从属商议此事,豫州君臣向来好安逸,一听此事,便极力劝说豫侯与晋阳结盟。
一是不战而得地;二是可观秦晋相斗,等时机成熟后可趁势打压两州,取渔人之利;三是秦川强大,灭掉晋州后,迟早要与豫州正面开战,此时应联合晋州,限制秦川;四是纵容韩高靖取了上党高地,便会危及洛阳、荥阳等地。
豫侯听了自然动心,但念及世子虞奉安仍在上党攻长治,便派出使者问计于虞奉安。
虽战事吃紧,虞奉安依然驰还荥阳,亲自向父亲进谏。
虞奉安自然主张继续攻战长治:“不战而能得上党地固然事半功倍,晋王灏奸猾,不重约定,我们退军未必真会给我们上党地;如此坐失良机不说,还会失去与秦川的盟好,一旦秦川败退,自可退入黄河以西,保有本部,而我们并无天险可依恃,免不了与晋州一战,届时秦川与我们决裂,便只能孤军奋战,自然免不了被晋州灭掉的危机;再者,如果我们撤军后,秦川胜了,便可独吞上党地,届时我们就没了争上党地的资格,只能任韩高靖鱼肉。”
豫侯又犹豫起来:“那么就失了这大好的机会?”
知道父亲喜欢“天上掉馅饼”的事,虞奉安也是无奈,便道:“暂时先不要回绝,也不要答应。我会将晋州使者来的事漏给秦川,看秦川许给我们什么条件再说吧。想必韩高靖不傻,他也怕如果不对我们做出让步的话,我们投向晋州,他就独立难支了。所以与其等着晋州那未知的割地,不如趁机与韩高靖讨价还价。”
豫侯自来倚重信任虞奉安,且豫侯夫人得知此事后,便日夜啼哭,向豫侯道:“我就一个女儿,本不欲她远嫁,为了咱们豫州,为了你,才无奈之下去和秦侯联姻。那秦侯身边有宠妾,这两年才对她好了些,且我们的小外孙才封了世子,你如果行此反复无常之事,忽然撤军,那让我们的女儿怎么在雍都立足?”
豫侯自知理亏,被烦的无法,便认同了虞奉安的做法。于是虞奉安便写信给韩高靖,先诉与虞夫人兄妹之情,又表与韩高靖姻亲之情。然后便将晋州派出使者一事透露,并表示以回绝了晋阳使者。最后表秦豫两州当勠力同心,共抗晋阳,迎归天子之义。
韩高靖于帐中展信,才读完,便分别传给云津、陈延以及令狐嘉树看。
陈延看了,便道:“仆以为当对豫侯做出让步,此时正是兵围晋阳的关键时机,应一致对晋阳。”
韩高靖又看了看令狐嘉树和云津。
云津便道:“妾也以为当尽量交好豫州,如能攻下晋阳,上党处即便做些小小让步,无妨大局。”
韩高靖便以陈延为使者,令其与豫州周旋。一个月的和谈之后,双方商定攻击晋州。战胜之后,滏口陉陉口及安阳等地归豫州,轵关陉予秦,陈留、长治、林州等乃至于最肥沃平坦,且靠近洛阳的河内地皆归豫,唯长平归秦。
事后攻城归来,听到陈延回报盟约条例的韩高靖冷冷一笑:“想不到豫州虞氏,竟然也出了个虞奉安这样的人物。将来此人倒是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