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云津等皆默然,他们都知道虞寿常是没有这样的见识和决断的,这次令韩高靖不得不做出让步的,是虞奉安。
晋阳白白盼了很久,却是豫州不撤军的消息,却也在杨灏意料之中。所以这些时日,他借着这各怀异心、人心浮动的时机加强了晋阳的城防,准备孤注一掷。
倒是真定的军队打退了冀州孟氏军队,略有小成。但令狐嘉桧仍率军虎视眈眈,一时未能撤军。
杜平遥的十几万大军,仍在长平、长治与秦、豫联军对峙,不胜亦不败。于是晋阳便纷纷猜测杜平遥是否故意消极怠战,甚至与姜恪达成秘密协定,只对峙,不攻伐。
晋王灏也听说了那些传言,却并未如平时那般雷厉风行,也为对杜平遥家人采取任何措施,只暗中命令石英派人盯着杜府动向。
于是无论是时人,还是后人,都谓杨灏自始至终都是相信杜平遥的,而杜平遥也终究没有降秦,君臣相保至最后。这是杨灏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
然而唯有石英知道,此时的杨灏并非完全不相信那些传言,不露声色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杜平遥大军在外,若临时换将的话,未有合适人眩如宋希等后起的世家子担任的将领实在不足以与姜恪对战。唯有陈广骁勇,此时却在真定与冀州第一名将令狐嘉桧作战。杜平遥之子,已在滏口陉被俘。
何况就是有合适人选,真要因此换将的话,只怕逼反杜平遥就得不偿失了。
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杨灏,也顾不上别的,他还要亲自指挥晋阳之战。
而在外征战的大军多半都是就地取粮,自筹粮草。虽不够,亦不至于空乏。
晋阳城果然易守难攻,杨灏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韩高靖亲率军攻城一月,损兵折将,却始终难以攻克。晋军的城防越来越严密,没有丝毫破绽。
双方惨烈厮杀,猛攻、强攻、巧攻,严防、死守、苦斗;攻城塔、投石车、云梯、冲撞车、折叠桥、巢车;日夜轮战、冒死登梯、随时袭扰,乃至于徒手肉搏、以掌博石……无所不用其极。
秦军不得已向晋阳外城挖地道,准备通过地道进入晋阳城。秦将马汉阳见己方军士兢兢业业挖地道的样子,不由笑道:“想我马汉阳好汉一笑,也有今天入地之屈。那也好,就让我们与晋王灏黄泉相见吧。”
谁知晋王灏听说他们挖地道也只是轻轻一笑,毫不慌张。待地道挖入外城墙后,便命勇士武卒守在洞口,一刀一个。然后又命人在洞口点燃狼烟,并以特制的大灯箱将风鼓入,一时之间,地道内狼烟肆虐,秦军不禁涕泪横流,谁知待狼烟充斥后,又命人向其中密集射箭,一时惨叫声连连,秦军不得已而退出地道。
随即杨灏下令将地道弄塌,严严实实地堵实了。
就连马汉阳手臂也被射了一箭,虽伤不严重,却令他大丢脸面,他一脸煤黑地钻出了地道,顾不得手臂流血,不改戏谑本性,哈哈笑道:“真是病急乱投医,今日我猪油蒙了心,才听那混账之言,做了个地道中灰不溜丢的‘鼠辈’。”
众人听了,稍解了忧虑,不禁莞尔。
这晋阳城确实不负千古重镇,城墙极其坚固,数日激战,最新改进的攻城榻、投石机全用上了,竟没见丝毫损毁。而杨灏的城防严密,手下秦兵更是勇武,不惜死战血拼,便偶有爬上城楼的秦军,亦迅速被围攻。就连韩高靖带来的“鹞鹰”,以及顾显所率领的剽悍戎胡兵也无法取胜。此后数次攻城,亦不能克。
攻城猛烈时,城上城下都伤亡惨重,折兵损将,只见尸叠于城下,堆积如山,亦有挂于城上来不及清理的,在烟尘中格外凄惨。城上的箭矢固然如刺猬般扎满城池,城下的箭镞纵横满地,就连丢下来的石头,也可抵半个山脊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便有人提议以火攻。于是便有死士冒险将柴草堆到城墙下,以火油箭射柴草,瞬间燃起数仗火焰。与此同时又有精选弓弩手站在高大的攻城车上向城内射箭。但皆被城中晋军扑灭。
于是激烈的攻城变为不断地日夜袭扰。而杨灏也丝毫不乱,有条不紊地将手下有限兵力编为几军,轮流瞭望值守。
渐渐地秦军中便有些将领生了退意,不敢在韩高靖面前露出来。便暗暗劝马汉阳、郭孝攸等,由起初的暗讽,到后来的明喻。马汉阳听了也不客气,抽出腰刀,怒目大喝:“男儿建功立业,即在此时,焉有半途而废能成就功业的?谁若多言,便如此石。”
说罢,一刀劈了面前顽石,于是流言顿时消了,谁也不敢言退。
然而这样长久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时至四月,晋阳城在无外援的情况下,竟然能支撑将近半载,可见城中储备充足,晋阳城的繁华并非虚有其表。虽说晋阳城中百姓已是饥荒难打,但城中晋军将士作为杨灏的直属亲兵,却越战越勇,士气大涨,渐渐恢复了退秦的信心、决心。
城中无援助,粮草渐空,只靠着杨灏组织起的亲兵念着主君素日的恩惠,奋力抵抗;城外将士旷日持久激战,却至今未有破城迹象,即便再勇猛,也生出退意。
城内城外,各自吊着一口气,拼的只剩下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