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沉默半晌,抚着冰冷的酒坛,缓缓道,“世态沉浮,身不由己事诸多,你生性桀骜,又怀有至学神兵,注定为人所不容。你当那些人真是盲目无智?不过是皆有所图,落井下石罢了。”
庄七闻言苦笑,他又怎会不明白。那些人不过是想打压剑宗,觊觎天下式和讨世剑,利益交织,谁会真的在乎真相。
老者双眼沉沉地看向他,道“错没错,对不对,不过众口铄金之言,你不伤人,人自伤你,殃及的还是身边人。”
寒风萧瑟,庄七望着灰蒙蒙的天,深深长叹,“就算我走了,魔军会放过古悲城吗?中土容不下幽州人,总得有人站出来。剑圣之责我担不起,是非我分不清。但都走到这份上了,我只能凭借着仅有的一点良心,保护力所能及的人。”
老头沉默地听着,话说完了半晌都没有动作,直到庄七一手举起酒坛,他才双手抱起酒坛痛饮。庄七也没再说话,两人默不作声的痛饮。
烈酒穿肠而过,辣意盖过酸涩,犹如烈火烧着魂魄。
酒劲冲上了脑袋,庄七却愈发觉得清醒,蓦地长笑“剑圣要我知白守黑,可什么是白,什么是黑!?瑶岛海沙阁又算作什么?如有幽州真是暗无天日的黑,但我守着便是。”
他怀念湛蓝的天,归来峰的小院,炼天峰满院的海棠。但这些已成回不去的旧色,此后他注定在黑暗里前行。
就在庄七摇摇晃晃站起时,小院里终于响起老者雄浑苍老的声音。
“此事,我应了。”
“谢了,老头。”庄七晃着酒坛,头也不回的踏出院子。
迈过了槛,正逢巷风拂过,吹得衣角掀起。
庄七偏过头,看向小巷右侧尽头。辉光从巷口洒落,却被一道人影遮住,只落得零星半点余晖折射在泥土地上。
像是在黑暗里寻着了光,庄七踢开地边的杂物,拎着酒,仓惶地走向光源。
多出来的人影,快将巷口的光都盖住。
浓烈的酒味传来,九亥频频蹙眉,每一次,只要他醉酒就没好事,回回心情不好,回回说醉话。
但每一次心情哪里不好,都未与他说过。
九亥不由蹙着眉,伸手夺过酒坛,甩至一边,只听砰的一声,坛身碎裂,小巷便溢满了酒香。
烈酒烧着全身发热,庄七脑袋有些晕晃,还在想说些什么,衣襟就被揪住。
九亥拖着人,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两人正处百兴坊边缘的偏街,一时无人,庄七被拽的踉踉跄跄,人却没脸没皮起来,“这么讨厌酒?你要亲亲我,我保证,以后滴酒不沾。”
九亥脚步一停。
庄七本能的要往后一躲,哪知下一刻天旋地转,人还是晕乎的唇上就被一片冰凉凉的覆盖。
冰冷隔着衣料传来,无声的宣告自己正被按在墙壁上,本就酒劲上头,一时也忘记撒开灵识,眼前被面具罩得一片黑,只剩舌尖上传来阵阵触感,那“登徒子”已撬开了唇齿,攻了进来。
庄七犹自失神,本能的勾起了唇舌,但吻来的冰凉又凶狠,一时竟没招架住,险些要透不过气,热得背上都冒出了汗。
面上忽地一轻,天光倏忽投进眼底,刺的人睁不开眼。黄昏的红光洋洋洒下,给青衣黑袍都镀上一层绯色。
庄七使劲眨了眨眼,才看见一双暗灰的瞳隐在逆光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戒酒。”
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任何情绪,一如本人严肃的神色。
庄七怔了好一会,才想起刚才的玩笑话,没想转眼就一语成谶。他伸手环过腰,无奈地点头“戒,今个起滴酒不沾,但凡喝一口,晚上就上不了床。”
“庄七!”九亥脸上终于泛出一丝明显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庄七扳回一局,得逞似的大笑,只是下一刻衣领又被抓住。
九亥抬着下巴,定眼看着他“有事与我说,不可饮酒。”
庄七笑容陡然止住,心思转了又转,才会出几分意来,原来是生得这个气。他不由露出愧色,低声道“我原是想都是些烦心事,与你说怪坏心情的。没想还是让你担心了。”
九亥冷冷道“我没担心。”
庄七叹了口气,自顾说道,“现在每个人都在劝我走,说我会害身边人。我就算再明白,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我,这些人也许不会死。幽州的天很黑,但中土更让我感到黑暗,天下就在倾塌的边缘,但事不殃己,就无人去关心。”
九亥道“如果你会逃避,讨世剑不会认你为主。”
庄七闻言低下头,认真看着他。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况,纵使现在黑暗降临。”九亥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我相信邪不压正,人定胜天。”
庄七胸膛滚烫,难以言诉的感动蔓延心中,良久,他喟然长叹一声“还好你在。”
九亥垂下眸子,心里泛着酸涩。
俩人谁也没再说话,犹如黑暗里的伤兽,静静倚在一起。
而在彼时,正有一群人,越过燕州城墙,朝古悲城的方向隐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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